一个男人撑起了整个家。
他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沈安行微微抬起眼来。
死人毫无睡意,他不可能睡着。
他每时每刻都清醒着。
屋子里十分安静,沈安行感受到柳煦一下下拍着自己,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他有点愧疚,又有点难过。
可还没到十分钟,沈安行就感觉到拍着自己被子的那只手停了下来,就那么覆在上面,不动了。
然后,他听到有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响了起来。
沈安行:“……”
沈安行心里有了个猜想。
他把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看了过去。
不出他所料,刚刚还拍着他的柳煦倒在了沙发上,手搁在沈安行的被子上,微张着嘴,歪着脑袋睡着了。
另一只手还抱着只毛长得像只方毛毯的猫。
沈安行看过去时,黏黏的目光就看向了他。
像是跟他打招呼似的,它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在空中转了一圈。
沈安行朝它无奈一笑。
他脑子里还有点昏昏沉沉的,浑身也有点痛。
但他还是扶着腰坐起来了。
沈安行揉着腰窝,抿了抿嘴后,又揉了下乱糟糟的脑袋。
他抱着厚到离谱的大被子,往柳煦跟前蹭了蹭。
他这么一过来,黏黏就从柳煦怀里跳了下去,又一路喵喵叫着,走到了沈安行身边去。
沈安行低下头,伸手在它的猫头上揉搓了一把。
黏黏很享受地呼噜了两声,然后就走到了两人中间去,找了个地儿趴了下来。
沈安行又朝它笑了笑,再次揉了一把它的猫猫头。
然后,他就抬起头,看向柳煦。
柳煦对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歪着脑袋睡得很香,眼镜都歪了一半。黏黏离开他怀里以后,他抱着猫的那只手便自然而然地垂落了下去。
沈安行伸出手,替他把眼镜取了下来。
取下来之后,沈安行就又伸长了手,把它放到了茶几上。
柳煦一如既往,睡起来死沉死沉,丝毫没察觉到沈安行的所作所为。
沈安行又一次往前倾了倾身,离他近了些。
柳煦的睡相倒是和七年前没变,睡起来毫无防备。
离得近了,沈安行就听到了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他抱着被子,看着柳煦。
柳煦睡得很深,按照地狱以往的风格来看,现在应该已经又梦到沈安行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怎么这么快。
沈安行垂了垂眸。
他沉默地看着柳煦,看得久了,心里对他的情感与那些往事就都一并涌了上来。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沈安行忽然扬了扬嘴角,笑了一下。
然后,他又往前凑了凑,像是怕惊醒梦中人一般,又声音很轻很轻地说——
“杨花。”
“我爱你。”
*
柳煦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到周遭是一片夜色。
他看到自己在这片夜色之中走进了学校。手就插在外衣两侧的双兜里,正慢慢吞吞地走在路上。
此时正是晚上,周遭一片夜色,寒风四起,周遭的树早已掉光了叶子,几棵秃树被强力的冷风吹得微微摇晃,路上的路灯投下了暖黄的光辉。教学楼里早已人去楼空,一盏灯都没有亮。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
柳煦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吸了口气,“草”了一声,满脸写着不爽,掖了掖衣服。
仗着四周没人,他就自言自语了起来:“什么命啊,忘什么不好偏偏把数学作业忘学校……”
他一边不满地嘟囔着,一边走进了教学楼。
现在时候不早了,第二天又放元旦,教学楼里早已人去楼空,一盏灯都没有开。
柳煦拿出手机,调出手电筒来,径直走进里面,又拐了弯往走廊深处走去,准备走向走廊尽头——往上走的楼梯就在那儿,他得从那儿上楼。
走着走着,他就抬起了手来,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手表上显示着18:43分。
看了一眼时间后,他就放下了手,抬起头,径直朝教室走了过去。
他们教室在四楼。
柳煦踏着楼梯走上了四楼,楼梯正对着的,就是他们教室。
他拉开了教室的门,然后,一阵寒风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扑了他一脸冷意。
柳煦愣了愣——照理来说,他们班主任今天放学的时候早就让学生把窗户都关好了,怎么会有冷风?
他只愣了一下,很快,他就看到了原因所在。
他看到教室最后面的窗户大开着,有一个人横坐在那儿,一脚在里面,一脚在外面——他半个身子都探在窗户外面,正侧着头看着窗外。或许是窗外的风声太大,他根本没听到柳煦拉开门的声音。
窗外银色的月光洒了进来。月光很亮,把那个人照得很清楚。
柳煦站在教室前门的门口,很清晰地看到了那人肩高腿长,肤色冷白,校服的袖子拉得好长好长。明明今天很冷,他却一件外套都没穿,只穿着单薄的校服,就那样坐在窗口吹冷风。
——沈安行。
从窗外溢进来的寒风把柳煦前额的发吹的飘飘。他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怔了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出声试探道:“……沈安行?”
那人闻声,忽然浑身一震,然后,才慢慢地转过了头来。
那确实是沈安行。
窗外的月光很亮,把他眼里的绝望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惊惧都照的一清二楚。
柳煦站在原地,没敢动。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怔了片刻。
片刻后,柳煦才扯了扯嘴角,扯了个很僵的笑容出来。
“……沈安行。”他干巴巴地又叫了一声,说,“你……你坐在那儿,干什么?”
一个人坐在窗边,半个身子都在外面——这是要干什么,傻子才看不出来。
他要跳楼。
沈安行这种日子苦到极致的人要跳楼,那真的是非常可能。
柳煦心里都明白,可他不敢说,也不敢信。
沈安行也被问愣了。
今天晚上月亮很亮,所以柳煦能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他看到沈安行满眼惊慌,嘴唇抖了几下,不知是冻的还是想说些什么。
就这么过了好半天后,沈安行才缩了缩肩膀,对他说:“我……我不干什么。”
“……喔……不干什么,可以,不干什么没事……那个,不干什么的话……你,你就不要在那儿坐着了,好不好?”
柳煦被他吓得够呛,说话都磕巴了起来。
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才好,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找不到话的重点,堂堂的年级第一就这么傻子似的“呃”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把话憋了出来:“不是……对对对了,你那个,你快点下来……我看你坐在那儿……我,我害怕。”
沈安行没吭声,听了这话后,他低下头垂了垂眸,抿了抿嘴,又在上面沉默着坐了几秒思考了一番后,就乖乖地下来了。
见他肯乖乖下来,柳煦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柳煦就连忙走了过去,把沈安行扶了下来。
几分钟后,柳煦又将窗户锁上,拿上了数学作业,和沈安行一起离开了教室。
再随后,柳煦就领着他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超市。
这家超市门口外还有个小小的饮品亭,买了东西后还能在这儿待着吃点喝点,不用吹冷风挨冻。
只穿了一身单薄校服自杀未遂的沈安行同学就把领子高高立起来,双手插兜,半张脸埋在高领里,低头沉默不语。
沉默了片刻后,柳煦就拿着两杯热奶茶和一袋子吃的从超市里出来了。
他把其中一杯交给了沈安行:“给,加了糖的。”
“……”
沈安行抿了抿嘴,伸出双手接了过来,闷声地道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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