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宋梓明如此风光,谢霖虽觉得不妥,但他拿不到把柄,也不愿再与纪渊起冲突。
谢霖暗自在心里将这事搁置一旁,决定静观其变。他顺着院门口回到卧房,细细看了一圈,心里愈发确定这宋梓明是有备而来——从前吱呀作响的老桌椅全部换成了红木的,室内隔间简单的布帘也妆点了蓝翠珠串,铺盖肉眼可见地厚了一层,更精细的,是在床头摆了两盏白瓷瓶——这宋梓明不仅在一天之内雷厉风行地更换了这样多的内容,每一样变化更是符合他侧妃的礼仪要求,更不要说府中下人都对他有怨气,如今却被调教得低眉顺眼。
如果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哪有这样的心智和手腕。
他谢霖是个侧妃,突然来的宋梓明却一副主母作态,宽容大度地给他收拾屋子,住是住的舒服了,心里总是膈应。
更不要说这些仆人里有多少宋梓明的眼线,以后他谢霖吃穿住行都在监视之下。
谢霖轻轻叹了口气,将守在外面的下人叫了进来。
人弯腰小跑来,停在谢霖面前,等他发话,可谢霖倒也不急,只是盯着小孩看了半天。
岁数倒是和阿福差不多大,模样也老实,只是宋梓明派来的人,他一个也不想信。
长久的沉默让小孩有些焦灼,终于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谢霖。
只见眼前这个不受宠的主子探究地打量自己,两人目光对上,小孩尴尬地笑了笑。
“阿福呢?”谢霖开口问道。
小孩像是早就料到谢霖会问,流利地说:“宋公子见阿福哥聪敏,又熟悉王府用炭的情况,把他调去负责整个王府烧炭的采办。”
谢霖抬了抬眉,宋梓明还是聪明的,给阿福升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这样的采办多多少少是个肥差,阿福家里人口多,吃穿用度都要花钱,当采办总比给自己一个不受宠的侧妃当仆人好。
这样的安排,一方面卖了阿福一个人情,另一方面还能挑拨他俩的关系,倒是精打细算聪明的很。
“那我现在的贴身侍者谁?”谢霖问道。
面前的小孩脸上堆满了笑,状似抱歉地说道:“没来得及向大人介绍,您往后有什么都可以找我,我叫来财。”
“来财,好名字,”谢霖笑着说道,“你去将阿福叫来,不论去做什么,总要向我这个旧主人告别的。”
来财有些为难,正想多说两句推辞掉,毕竟眼前这个主子从不受宠,性子更是温软。
只是还不等他挤眉弄眼地说出一句,眼前的谢霖却径自起身,到屏风后面去了,只淡淡留下一句:“你只管去叫,我等着。”
来回奔波一整日,谢霖早已身心俱疲,今日的药还没有熬,他也断不会将药交给这些人熬,如今身边一个贴心的都没有,谢霖颓躺在椅子上,平复着因心痛而错乱的呼吸。
如今的王府已不再是王府,纪渊也不再是纪渊,纵然他想着放下一切,可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心里只觉得怅然。
一直等到日落了,阿福都没有来,来财也没有回禀,谢霖乐得清闲,心里却不由去想,或许阿福真的需要一份好一点的工作,自己总不能一直拖累了他。
他是病体沉疴了,但阿福还年轻,还有一大家子要养,还有很久很久要活。
这样想着,心里虽然难过,谢霖也一直劝慰自己。
天很快黑了,谢霖依然一动不动,就坐在椅子上。该点灯了。
他心里明白的,自己再不趁着最后的天光张灯,一会可就要全部摸瞎,屋里陈设又刚刚换过,磕磕碰碰免不了。
但谢霖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依然坐在椅子上。
直到隔间新挂起的珠帘清脆碰撞,紧接着一个人猛冲似地扑到他腿边,谢霖才反应过来。
他没张灯,辨不清眼前景象,但只听见来人一句“大人”,他就明白了。阿福回来了。
谢霖有些心疼,阿福一直站在自己这边,今日他一天不在王府,不知阿福受了什么委屈。
阿福手脚伶俐地点起灯,一边动作,一边还念叨着:“大人天黑了,怎么不点灯呢,都没有人给大人点灯了。”
这小奴才,向来喜欢以兄长的口吻唠叨这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主子。
谢霖眼含笑意地看着阿福一连点了几支蜡烛,整个内室照的明晃晃,看着他忙完了,又回到自己身边,才慢慢问道:“今日究竟是什么情况?”
阿福一听,心里的委屈总算有地方发泄了,一股脑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原来早上谢霖晕倒,醒转后又非要出门上朝,阿福心里担心他,在门口望了一会,正好撞见出门的宋梓明。宋梓明虽然还有伤,精神头倒是很好,点兵点将一样安排了一堆事,其中听说阿福之前因为烧炭起过争执,竟然大肆夸奖了一番,接着就将他派去采办了。阿福是在谢霖生病时候临时调来照顾他的,虽然后来一直没走,但也没有清楚的调令,说明他阿福就是谢霖的贴身侍者,所以只能任由宋梓明差遣。
谢霖大概明白了。
这王府管事权一般由正妻掌握,谢霖刚入府的时候也有人提过此事,只是他不受待见,难以服众,翰林院又事务繁忙,所以一直都是由王府的老管事负责。
这样大的权力,自然不能轻轻巧巧放给别人,一定是提前计划的。
或许……谢霖歪着头想,或许,在城郊那处小院里,纪渊已经和宋梓明计划过他们的未来,可能就是在今冬,两人像今日一样一人抚琴一人听,闲聊院子里那块小地要种些什么种子,种子有种子的未来,聊也就聊起了他二人的未来,像所有情侣一样,幻想以后成家的日子。计划了那么久,如今阴差阳错终于将人带入府了,自然也顺理成章实现了。
至于他谢霖,就是那二人甜蜜未来中,最肮脏且不应存在的部分。
不过反正他也没有什么未来,他马上就要死了。
胸口忽然泛起一阵恶心,谢霖扑着旁边的痰盂干呕起来。
即使是不爱了,这样的猜想依然让他觉得恶心。
可他像是有自虐倾向一样,依然控制不住地猜想那二人生活的样子,装出的淡然在此一刻全破碎了。
阿福不知谢霖怎么忽然呕吐,只是谢霖虚弱的身体让他揪心不已,一边顺着谢霖的脊背,一边手忙脚乱给他倒水,动作间还不忘了表忠心。
“阿福是一定不会离开大人的!”
可能是这样热切的话语让谢霖舒服了些,谢霖看着阿福,眼前人的真诚让他不愿再忍下去,他顺了顺喉中的苦涩,哑着嗓子对阿福说道:
“你出去告诉那些人,我让他们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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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团圆席
次日一早,谢霖是和纪渊一起去的正宫。
这是纪渊第一次上朝的日子,如今皇子有了议政权,他谢霖也名正言顺地退居次位。
虽然他们二人的婚姻名存实亡,可只要他谢霖一天呆在平王府,一天就与纪渊绑定。
马车里软垫绒毯,烧着炭盆,好不暖和,一张小案上还插着两三枝腊梅,带着自然的香味。
纪渊一直闭目养神,谢霖也在旁边沉默不语。
两人没什么话要说,只是在快到的时候,纪渊忽然开口:“往日你都是步行参朝吗?”
谢霖将目光从那盆腊梅上挪开,看向纪渊:“是的。”
“天太冷了。”
“是的。”
“怎么不用府里的马车?”
听见纪渊的问话,谢霖笑着重新将目光挪回花瓶。
天寒地冻,若是步行又要早起。
他为什么不用,难道是为了在这冰天雪地里锻炼吗?
纪渊听他不回答,继续说道:“府里那辆蓝盖马车,你拿去用吧。”
蓝盖马车,谢霖知道了,是宋梓明住进来了,终于轮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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