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听了他的话,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只觉得那些胡思乱想的恐惧被消弭了,可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拂也拂不掉的烦闷,好在自从知道纪渊一直在自己身边后,那股烦闷便如影随形,谢霖也算习惯了。
窗外安静下来,不知纪渊离开没,可那盏窗边的灯笼却留在原地,微光照着他站起来,谢霖摸着寻到了蜡烛,自己点着了灯,在室内灯光亮起后,窗外的灯笼便被人收走了,谢霖这才反应过来,屋外窗檐那么窄,哪能放下一盏灯,定是纪渊见他进屋,又注意到没有亮灯,才自己举着灯笼照在窗边。
想通了这一点,谢霖居然又有些恼羞成怒,却也说不出自己在恼怒些什么,只好将这些情绪全归在刚才那两杯米露上。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谢霖愤愤地讲。
因着旧事重提,谢霖一夜多梦,多是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晨起晕沉,一直到餐桌前坐下,阿福将早点端出来,自己已经吞了两个下肚后,才发现今天这早饭格外的契合胃口。
“这是哪里来的早点?”谢霖问道,他知道阿福做饭的习惯,这不会是小孩的手笔,只当城里开了什么新的早点铺子,他刚去买的。
没想到一句简单的问题却像是难住了阿福,小孩顾左右而言他,只想着岔开话题,这倒是引起了谢霖的注意,一直到被问急了才自暴自弃一样说道:“田螺姑娘做的!”
“什么?”谢霖先是震惊,“哪家姑娘?”
跑偏的关注点将阿福羞的小脸通红,再也不能随意搪塞,只好交代道:“我今早起来,锅里就有这些了。”
这下轮到谢霖沉默了,早点总不能是自己长在锅里的,而昨夜家里除了自己和阿福,便只有那一个不速之客。
谢霖沉默地咽下最后一口汤包,一直到他招呼着学生们坐下,心中也全是纪渊昨夜点着灯笼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
他没见过纪渊下厨,这也是他第一次吃到纪渊做的食物,心中那种熟悉的烦闷又掀起来,没想到翻开《孟子》,今日该讲的第一句话便是:“君子远庖厨。”
谢霖刚讲完释义,还没来得及解释背后的意思,其中最调皮的那个男孩直接站起来说:“我娘就让我学做饭,说要做给心爱的娘子吃!”
“你才不是君子哈哈哈哈!”
“谁要做你的娘子哇!”
“我们谢先生才是君子呢,可是先生的绿豆冰好吃!”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孩们立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谢霖无奈,反复给他们讲这句话是为了劝诫君主施以仁政,可自己心里也是乱糟糟的,最后还是阿福出来将学生们约束住。
有了第一遭示好,纪渊像是找到了什么法子,隔段时间便会跑来,即使得不到谢霖的好脸色,自己也不恼,钻进厨房一通鼓捣,出来的菜肴总能让谢霖多吃半碗饭,谢霖有些不忿,自己研究半天厨艺也只能达到果腹程度,怎么纪渊就像是有天赋一样,变着花地做菜。
除了做饭,在谢霖不搭理纪渊的时间里,男人还会自己找些别的活干,要么浇地,要么擦洗院落,甚至还带了两盆兰花过来,谢霖让阿福不要多管,可纪渊就像是预料到了一样,专门挑着兰花耐旱,即使他来的少,也一直活的很好,甚至枝蔓都长长了许多,纪渊还专门敲敲打打了一个架子,把花放上去。
谢霖一开始还和他说过很多次,让他别再来,可男人像是只挑自己喜欢的听,甚至还散发臆想,简单一句:“陛下政事繁忙,哪来这么多空闲时间。”明明是讽刺,却偏被纪渊想成是谢霖心疼他辛苦,那天高兴地多做了两个菜。
谢霖也不知纪渊究竟要做些什么,自己拒绝的法子用过千万种,可说来说去愣是说不动,他也就任由纪渊缠着,可心里总有些烦闷和忧虑。
烦闷便是熟悉的烦闷,可那忧虑大约和纪渊遇上的麻烦有关,虽然每次男人前来都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可谢霖总是不自觉地根据他来的频率和时间段,判断出那麻烦的解决进程,除此以外,偶尔男人以为无人关注他时,自己也会不经意间流露出阴郁和严肃的表情。
谢霖有时也太恨自己对纪渊无意识的关注,或许是因为如今的纪渊与曾经的少年太不一样,帝王的职责确实改变了他许多,但每每这么想,谢霖都会从心底生出些对自己的愤恨,再见到纪渊总没有好脸色。
若是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或许可以和缓地生出些不一样的枝杈,可变化是慢慢发生的,先是谢霖难见到纪渊的人,只有早点的口味可以告诉他昨夜纪渊来过,后来连早点都没了,纪渊又像消失了一样不再出现,这次谢霖很难劝自己男人是单纯对自己死了心,不愿再玩家家酒的游戏,他难以抑制地联想纪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平日里街坊邻居的闲谈他也多听了一耳朵。
可纪渊还是没消息,一连数日,终于叫谢霖生气了,他摔了那两架兰花,对着散落一地的泥土和兰花草愤道:“他不必再来了,你们的死活,我再不会管!”
谢霖甩手回房了,不论是兰花的死活,还是纪渊的安危,他都不想再挂在心上。
第110章 愤怒
冬日初晴,难得的好日子,和煦日光淡淡铺了一层,谢霖想晒晒太阳,于是阿福便将饭菜摆在了院子里。
一碗芥菜小馄饨,个个玲珑小巧,谢霖吃饭慢,这馄饨倒是包的正好适口,他看这馄饨可爱,天气晴朗,本来心里高兴,却没想到一入口,脸色便沉了下来。
谢霖将碗放下,转头望向一边正埋头装作忙碌洗碗的阿福。
“这是你包的馄饨吗?”
只一入口,他便知道这馄饨出自谁手,阿福和纪渊都会包馄饨,只不过纪渊很会用那两点香油,不知怎样调出的馄饨馅,能叫他吃不出一点肉腥味,尤其纪渊知道他对于吃肉这件事十分挑剔,剁的肉馅总会更细腻一些。
阿福偏头一瞧,看到谢霖正盯着自己,便知道再也瞒不住了,放下手中已经冲洗第三遍的碗,乖乖回身认错:“是我包的馄饨,”他顿了顿,看谢霖脸色又沉了一点,继续说道,“但馅子不是我调的。”
阿福其实没想瞒着谢霖,他怎么可能帮着纪渊来骗谢霖呢,只不过前些天见到先生心情那么不稳定,想着这次那人来的匆忙,不如就不要说出来惹先生难过了,没想到这自己包的馄饨,自己调的汤,甚至还多放了些调料,还是被吃出来了。
谢霖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不过是昨晚纪渊又匆匆赶来,大概是很忙,只做了个馄饨馅便离开了,连等到天明都来不及,这么想着,他站起来,环顾院落四周,在墙角发现了一盆小兰花。
他前天推倒了兰花架,特地命令阿福不要插手,土与花盆就那么散落在地上,而如今的狼藉已被人收拾干净,那两大盆茂盛的兰花大约无力回天,只有这一小撮新生出来的芽还好着,被人移栽到了盆里,又像是怕惹他生气一样,兰花小小的,盆也小小的,躲在墙角处,甚至连一块砖的位置都没有占据。
谢霖冷笑一声,他知道自己身边一直有人监视,不要说推翻兰花架了,或许自己现在不吃早饭在院子里逛了一圈都能被一五一十地传到南京去,而纪渊大约也是知道他生气了,才专门抽空跑这一趟,收拾了兰花残骸,还做一盆芥菜肉馅讨好他。
可这样的行为并不能让他宽心,反而更叫谢霖警惕起来,纪渊安插了足够多的暗卫在自己身边,明明是前天砸的花盆,今日才被清理,难道这一次的麻烦如此棘手,竟真能将纪渊牵绊至此,他大脑不自觉地转动起来,但只稍微一想便更觉气闷,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担心纪渊,他一盆馄饨馅就能扰乱自己的心弦!
谢霖又揣着烦闷回到饭桌前,面前的一碗馄饨越看越令人生厌,他抬头望望四方的屋檐,抬手将碗挥了下去,瓷碗碎裂的声音响起,热腾腾的馄饨眨眼便祭了土地庙。
“叫你们统领来见我。”谢霖寒声说道,他知道周围有人在看,正如那天他砸坏兰花一样,这些人会根据自己的动作作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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