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保持这样的平衡已经很久了,左闻丘尽可能地不插手夫夫俩的家务事,只是一想到学生这两天上课总带着怒气的样子,不由开口劝道:“子洄是我的学生,也是你的学生,你我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谢霖闻言,扯出一个笑容:“霖明白。”
“他是聪明,只是于感情一事实在愚钝,你多包容。”左闻丘语重心长地看着谢霖,只是看着后者一听纪渊就垂下眼睛苦笑的模样,恍然反应过来。
纪渊于感情一事愚钝,谢霖只会更蠢,这两人从小到大就没有经历过什么正常的感情生活,更不要提一个包容另一个了。
果然,谢霖闻言,回复道:“霖于感情一事,早已无所求,”说着,停顿一下,像是说服自己一样,“只求平王殿下平安喜乐,终成大事罢了。”
“为人臣子,这是自然。”左闻丘看着谢霖坚定的模样,终于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谢霖将自己纯粹的当一个臣子,两人之间的事情又不是一时可以说明白的,那便随他去吧。
说话的功夫,两人便走到了宫门口。
京城风大,吹的人身上衣袍摇摇晃晃,左闻丘怕谢霖又着风寒,催着他赶紧回去。
谢霖听话,没再多说便转身走了,只是没走两步停下,仿佛想到什么似的,郑重其事地对左闻丘说:
“京中龃龉之事众多,霖不愿殿下为此分神,”这话来自一个年长者对后辈的维护,“无论何事,霖愿当先。”
深蓝的官袍不是很厚,银白的云鹤随风飞舞,左闻丘觉得谢霖这一病,瘦了很多。
人一瘦,更显得固执。
不愿纪渊插手这些腌臜事,自己一人全抗了,这还叫于感情无所求。
谢霖这人,行事固执,思想更固执。
“子洄若真堪当大事,自该接受相应的磨练。”左闻丘大概也知道谢霖为纪渊扛着些什么,说这话不为纪渊,纯粹只是心疼谢霖。
可谢霖是个固执的人。
“天下太平,仁治为先,殿下良善,那些所谓的磨练,只会伤及殿下根本。”
左闻丘劝不动,只好看着谢霖再作告别,而后离去。
他本心与谢霖想的是一样的,身为老师,纪渊也是他要保护的人。
只是谢霖已经深入泥沼,左闻丘只怕这人一意孤行,最终会害了彼此。
风吹的实在骇人,左闻丘搓搓手,这边劝不动,他还是去劝劝纪渊吧。
谢霖命李屹直接回翰林院,自己拐去找太医。
今日难得地有太阳,从早上出门时便发现墙面镀了一层黄光,将近正午地面便投下了层层叠叠的阴影。
一进太医院,草药味扑面而来,不似以前那样清淡好闻,谢霖皱皱鼻子,刚走没两步,一个面生的小医生便上来拦住他。
“你是什么人,敢随意乱闯太医院!”
这人面生,谢霖不确定是不是纪常安插的下手,只是看他面庞稚嫩,说话也莽莽撞撞,斟酌半晌,开口道:“在下翰林院谢霖,不知孙太医在吗?”
他向来谦逊,更何况眼前这个局面不知深浅。
“接安王殿下指令,诸位太医全心研制时疫药方,不得外出医治。”知道来人是谁,小医生态度稍好了些,但说话依然绝对。
谢霖早料到这一局面,笑着说道:“霖并非来请孙太医出宫医治,只是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很快就好。”
小医生依然不许,将纪常的指令翻来覆去地说:
“不得外出医治,指宫外之人一律不许打扰,大人回去吧。”说着,小医生就要将谢霖请出去。
若谢霖只是个翰林院官员,自然是不得由太医医治,但谢霖不愿以侧妃身份争取,退让道:“霖向来由孙太医诊治,近日太医院忙,只取脉案,不讲别的。”
谢霖相信孙太医在太医院多年,至少能清楚一些别的情况,只要两人搭上话,总有办法。今日纪常难得不在,谢霖必须趁此机会拿到药方。
这样想着,态度又强硬了些,与这小医生争辩实在无益,只会拖延时间。
“哟,这不是谢大人么。”
不等谢霖行动,便听到远处有人叫他——一人穿着玄色长袍,衣摆绣着银白细蛇,整个人也修长,衣着单薄,在这大冬天却不像冷的样子,刚从房里出来,正倚在墙上看他。
谢霖记得此人,名叫游筠,听说是个江湖人物,常跟在纪常身边,但要说是纪常幕僚也不太像,倒像是贪玩好热闹。
两人曾偶遇一面,游筠一句话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跟着纪常:
“我不是什么好人,唯恐天下不乱,自然要跟在最能使天下乱的人身边啦。”
谢霖看不惯游筠的行事作风,游筠倒是十分看得上他,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态度轻佻却又不似愚蠢,与谢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游筠像蛇一样绕过来,小医生看他来了,自己退到一旁。
谢霖最不喜游筠的一点,就是这人说话总喜欢贴人很近。
“谢大人怎么有心思来看人家了呢?”游筠说话声音总是弯弯绕绕的。
谢霖冷笑,来看你?我连你在这里都不知道。
心里这样想,面色却不表露,谢霖不着声色地后退一步:“霖来取脉案,没想到游大人也在这里。”
游筠又贴上来,吹着谢霖耳朵说:“别叫人家游大人嘛,叫我筠筠,或者宝贝儿也行。”
好不要脸一人!
“想要脉案啊,好呀,霖宝贝儿和我去取。”说着,游筠便伸手揽住了谢霖的腰,引他往里走去。
谢霖稍微挣扎了一下,却被游筠贴得更近,他不信游筠会帮他,虽然这人玩性大,但不傻。
果然,游筠将谢霖引到里间,摁着他坐下,自己却跪在谢霖脚边。
“霖宝贝儿想要脉案,人家这就给你把来。”
游筠体温低,真的像蛇一样冰冰凉凉,伸手握住谢霖手腕,将衣袖向上捋,三根指头搭在谢霖手腕内侧,真像要把脉一样。
谢霖没想到游筠在这里,这人说话做事都和怪异,脑子又精明得紧,谢霖不知道游筠有没有参与药方的选定,不敢轻易开口,只好等游筠玩够了,将手收回来:“游大人莫开玩笑了,霖只是来取脉案,直院还有别的事。”
游筠闻言,撑着谢霖椅子两边的扶手,直起身子贴在谢霖身上,如蛇吐信子一般说道:
“谢大人只是来取脉案吗?”
谢霖心下一紧。
“不是还要见孙太医吗?”游筠看着谢霖一副君子观礼的样子,笑得很开心。
“如果孙太医得空,霖确实有些问题想要请教。”谢霖解释。
游筠贴着谢霖站起来,伸手摸着谢霖的脸:“问他做什么呢,问我不是更清楚吗?”
谢霖不知道游筠是否察觉了什么,只是现在自己多说多错。
“霖顽疾久治不愈,还是孙太医更清楚一点,”谢霖想想,还是补充道,“毕竟霖身为平王侧妃,向来都由孙太医诊治。”
终于还是搬了这个身份出来压人,虽然这侧妃做得像是笑话一样,谁知游筠闻言,竟一把把他搂进怀里,谢霖的脸被摁在游筠腹部,丝绸的外袍像蛇皮一样黏在脸上。
游筠无不痛惜地说:“委屈我们霖儿了,来我这里,做我正妻。”
说话间,手还轻轻拍着谢霖的后脖颈。
谢霖本就体虚,冬季尤其,是以常穿厚袍大氅,就是为了保暖,而现在却被游筠冰凉的手指一下一下点在后脖颈。
而在听到门外的质问后,谢霖浑身凉了个透。
“你们在做什么?”
纪渊来了。
第16章 脉案
从纪渊的角度看过去,谢霖正主动靠在游筠的怀里,后者用手轻抚着谢霖的头发。
第三者的加入使得场面更加尴尬起来,游筠却更加兴奋,搂着谢霖的肩膀转身冲来人说:“当然是和我家小宝贝儿交流感情啦。”
纪渊冷笑一声,并没有把游筠的话放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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