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什么都愿为我去做,我不求什么,”纪渊尽力平稳呼吸,“我只求可以保护所爱之人,只是我母后暴死,哥哥流放,我已不求改变这个结果,我只要,我只要你告诉我真相。”
少年眼中露出些许哀求,他努力地调查当年事件,只是每每深入,就像有一张无形的大手一样阻拦在他面前,他越发意识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但是只能在真相之外徘徊。
“下棋,”谢霖终于开口了,“不能心急。”
纪渊抬头,谢霖就像当年教他下棋一样,声音总是不急不徐。
“只有棋手才能明白全局,而这天下,你我都是棋子。”
天越来越冷了,很快就到了王府门口,谢霖先下了车,回身去扶纪渊。
谢霖难得地在周身寒冷的气质里透露出一点温柔,伸手轻抚少年的背,帮他舒缓心情。
“我知道你难过,”谢霖在他耳边说,“再忍忍。”
纪渊像是被他的温柔蛊惑,但立马甩开了他的手。
谢霖站远了些,恢复了两人往日的距离,向纪渊施礼:“安王殿下和钱将军的事,就由臣来操办。”
少年像是不愿见他,径直走开了,留下谢霖一个人在黑暗中,他稍稍捻了捻手指,年轻人火气大些,身上也更热乎。
想想自己刚刚的言行,不由有些可笑。
让自己去处理纪常,可对纪渊来说,他和纪常又有什么分别。
一个害了母亲,一个害了哥哥。都一样罢了。
那晚虽然闹了不愉快,但纪渊也确实减少了去戏院的次数。
两人依然在王府里保持着和平又遥远的距离,只是因为有了阿福,谢霖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些。
起码屋子是暖和的了。
“看来,皇上还是属意三皇子啊。”
下朝后,官员三三两两离开,几乎都在讨论刚刚朝堂中皇上将江北疫疾一事全权交给三皇子纪常操办的事。如此大事由一人调遣,足足体现圣心所向。
按照朝中惯例,晚立太子,一般都是先许参政,培养试炼,等时机成熟才会建储,甚至先帝直接将遗诏交由亲信,东宫已然空了两朝。如今朝中只有三皇子被许参政,大皇子流放,二皇子和四皇子早夭,五皇子六皇子早早地就被封了疆土,看来也乐意做个闲散王爷,七皇子纪渊虽仍留在京中,但也只被认为皇帝年迈,需要膝下有人承欢,才留了最小的孩子在身边。朝中大势明朗,百官争相巴结安王。
“先生,您看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李屹跟在谢霖身后,这些日子他常伴左右,也变得更活泼了些。
“你觉得呢?”
李屹皱了眉,他觉得确实如众人所说,皇帝最属意的就是三皇子,只是史书中从未有如此明显的皇储局面,他也觉得有点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谢霖淡淡地说。
如今虽然百官趋之若鹜,但仍有几位老臣没有举动,更何况纪常为人跋扈,虽有才能,但性子并非能成大事之人。
谢霖摇摇头,这也只是自己揣测罢了,帝心难测。
回的路上两人一直沉默。
这一个平时一路讲个不停的小孩,今日居然乖乖禁言,谢霖知道李屹有话要说,所以在进屋坐下后,依然等着李屹。
只看小孩站在堂前,扭扭捏捏,抬头一看谢霖盯着自己,终于下定决心似的
“先生,学生近日调查,发现平王在外面养人!”
还以为什么大事,谢霖有些发笑,竟是这样的事。
看谢霖不以为意的样子,李屹急了:“先生!这次不一样,王爷在城郊寻了一处院子,将那狐狸精养得可好了!”
第08章 对峙
谢霖嫁给纪渊是在深秋。
那是纪含走后的第二年,彼时京城盛传王家二小姐将要嫁给纪渊,郎才女貌,众人都乐见这一门亲事。
只是最后披上红衣的却是少傅谢霖。
听说谢霖在皇帝书房待了很久,最后离开时带了一道明黄旨意,宣谢霖嫁入平王府,作侧妃。
期间筹码无人知晓,只是有了谢霖卡作门槛,王家小姐也够不到正妃的身份,这门亲事也就不了了之。
无人知晓的不只是书房内发生的事,大众也不知道王家二小姐早就和一品殿阁大学士宋明之子两厢情悦,私定终身。极力倡这门亲事的是先帝最小的儿子——纪廿,人称小王爷,平日游山玩水,只是不知在这件事上为何如此热情。
美名其曰看侄子大了,该快快成家。
殊不知他也比纪渊大不了几岁。
谢霖不知道一向不问政事的小王爷为何要管这闲事,只是在此之前,已经有好几次明里暗里的说亲,大都来自三皇子纪常。
谢霖私下调查过那些人,每一个都有问题,每一次搞黄亲事都让他筋疲力尽。
不如自己直接嫁进去,一劳永逸。
谢霖不愿承认这里面是否有自己的私心,只是想着,没有谁会比他更忠心,更能辅佐纪渊。
当日谢霖在皇帝书房跪了很久,已经年老的皇帝对此事是本没有什么意见,听了谢霖的分析,老人沉默了很久。
书房里熏香很浓,炭火很暖,谢霖跪着头脑有些发懵。
直到最后,老人问他:
“将亲事作为博弈手段,朕是向来不赞成的。”皇帝说话很慢,他自己已经受足了后宫争斗的苦楚,唯一心爱的女人也因此离去,“若是你对渊儿有一丝真心,朕便顺了你的心意。”
谢霖深深地伏下去:“臣定忠心不渝,誓死保护平王殿下。”
皇帝摇了摇头:“朕不是说你的忠心。”
空气又静默了,热气像是有形一样,挤压着谢霖。
“你爱他吗?”皇帝追问。
喉咙很痒,谢霖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他说不出,又拜下去,瘦削单薄的肩膀不住颤抖着。
在双臂之下,已是泪流满面。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
出嫁那天没人来接,谢霖一个人从谢府上了大红花轿,沿街吹打着向平王府去。
谢父很开心,想着总算攀上了亲贵,早高高兴兴地坐在位置上,只是拜堂时,纪渊刚正着脊梁,嬷嬷喊了好几遍二拜高堂,每一遍都只有谢霖一人深深地弯腰下去。
之后他被遣回房,坐在冷冰冰的床铺上,直到半夜闯进来一个醉醺醺的人,鲁莽地把他摁在身下。
谢霖很害怕,但他尽量听从纪渊的命令。
不论多么顺从,他都还是个新手,纵然老手也禁不住纪渊的折腾。
果不其然,他连着高烧了三天,纪渊一次也没有出现。
两人的交集就局限在这张床铺上,谢霖作息规律,夜里睡得早,有时他已经睡着,也会被突然出现的纪渊弄醒,之后就是一通折磨。
日暮西垂,谢霖边走边想,恍然发现自己居然走在去城郊的路上。
李屹将那人的住址很详细的写给了他,他随手搁置在桌边,本来不想去管,只是居然鬼使神差地走到这里来。
既然来了,那就去看看吧。
地方不难找,虽然偏僻,但周围应有的设施商铺一应俱全,也算是个小巧精致的地方。
那是一个很小的院子,一目了然,大概三间厢房,院子围出一块地来,正是冬天,看不出来下了什么种子,围墙边还摆了几个罐子,看起来是种辣椒的陶盆。
除此以外,院子里还停了一辆马车。
白璧素绸的车帘,金丝楠木的车架,深蓝顶篷绣着兰花纹样。
谢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前些日子,管事口中“借出去”的那辆马车。
那天他在寒风里走了很久,只是没想到府里的马车是在这里。
谢霖忡忡地盯着那院子。
他知道纪渊会去戏院,但是那是因为要和钱家交涉,也知道纪渊在戏院里谈着几个小倌,之前是青青,现在是君墨,只是虽然送礼不手软,但从不放在心上。
像这样置办一处院子,再精心种些辣椒蔬菜,确实是过日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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