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巧地推开了门。
谢霖是被人拍脸拍醒的。
迷糊间只听到有人一直在叫他,又气急败坏地扇他的脸,掐他的人中,这要他怎样不醒。
醒来的第一感觉便是累,身体沉得像一块实甸甸的铁,动不了分毫,等认清面前人的样子,意识稍微回神,`才察觉到从喉管连着肺部火辣辣的疼。
谢霖皱起眉,轻轻地咳了两声,躲过阿福下一个扇来的巴掌。
“大人醒了!”
旁边揽着他的人是李屹,少年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身体甚至还有些发抖,谢霖看到少年盈满泪水的大红眼睛,哑着嗓子说:“哭什么。”
“先生,先生……”李屹眼泪落了下来,哽咽道,“先生你吓死我了。”
李屹向来少年老成,跟了谢霖之后更是飞速成长,少见这样脆弱的样子。
一旁的阿福见他醒了,也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二人正想问问谢霖现在什么感觉,却被忽然严肃的谢霖打断:“现在几时了?”
“寅时三刻。”李屹答道。
谢霖一听,立马挣扎着站起来,就要换衣出门去上朝。
“先生,您身体不适,由学生代为记录也是一样的。”李屹劝他,可谢霖却完全不听,手脚灵便地穿衣服。
两人都再劝了几句,实在是劝不住,一炷香功夫左右,谢霖收拾好了一切,站在镜前最后整理仪容。
深蓝色的官袍抻的平展,谢霖正了正领子,镜中倒映着李屹不赞成又拦不住的目光,他说到:“今日早朝,我一定要去。”谢霖带上头冠,“这是太傅用命换来的。”
正宫门外,御门听政。
阴沉了许久的京城,今早终于散了霾气,阳光洒在宫门前长长的台阶上。
谢霖在上朝前见到了一个难得的人,一身皇袍,站在大臣中间,被簇拥着交谈,眉飞入鬓,眸若含星,年岁大约二十有余,与纪渊差不多大小,正是先皇的最后一个儿子——小王爷纪廿。
此人相传远离朝政,久居封地,今日不知为何出现在此,众人都当他是个闲散王爷,只有谢霖知道,此次左闻丘进谏一事,纪廿也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人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单从他在上一届夺嫡之争中,虽处敌方阵营却保全自身,便可见一斑。
纪廿看到谢霖,远远地冲他笑了一下,又露出一些抱歉无奈的表情,像是在遗憾自己被大臣们困在这里,无法与谢霖打招呼。
谢霖也简单颔首示意。
纪廿的出现固然诡异,可他主要是在等一个结果。
谢霖安静地观察了一下周边的人,平日里与纪常交好的人都没有来,心中忐忑稍微平缓了些。
高台之上,太监点卯报时,众臣下跪,皇帝出现。
虽然身体有诸多不适,但谢霖沉着一口气,静静地等皇帝的安排。
众人多少也听到了风声,全部屏息凝神。
顷刻间,只能听到人们呼吸的声音。
关于举谏纪常谋逆欺君、结党营私·谋害官员一事,重罪八桩,轻罪十五,皆属实,贬纪常为庶人,落狱待召。
关于治理疫疾一事,交由岳王纪廿负责。
关于烈臣左闻丘,晋为四品侍郎,以太子太傅品阶礼制下葬。
平王纪渊,赐议政权,协理岳王处理疫疾。
谢霖一直紧绷着身体,在听完最后一句话之后,虚脱一样地向旁边靠倒,李屹眼疾手快用肩膀撑了上去。
无人请奏,皇帝离开,李屹扶着谢霖慢慢往外走,前面便是纪廿,被众人簇拥着。
谢霖眨了眨眼睛,今日局面,倒有些像那日纪常被赋予治理疫疾之时,众人也是这样围着纪常。
只是没过多久,一切都翻天覆地一样地变了。
也有人上前向谢霖报喜,全被李屹挡了回去,扶着他一直离开内廷,李屹拦住要前往翰林院的谢霖,无奈地说:“这下,先生该同我去看病了吧。”
【作者有话说】
大家简单吃一口,明天还有~
第31章 患病
东大街上有一家药房,开了近百年,口碑一直很好。
药方生意做得大,却并不店大欺客,反倒常常施粥行善,遇到多病时节,还会免费派放一些常用药物。
掌柜的李映是个飒爽的女子,小小年纪就在药房里跟着学习,也学下一身医术,为人十分耿直,可能是看多了生老病死,最见不惯有人糟蹋自己身子,常把“健康第一”挂在嘴边。
医者父母心,遇到那些不听话的病人,她是第一个着急上火的。
比如现在,她终于见到了那个自己弟弟口中总是病得快死却天天作天作地的家伙了。
看见谢霖第一眼,李映心里就直接断言——这人活不了多久!
和自己弟弟差不多高的个子,整个人却还没李屹一半宽,小腰细的一勒就断,兜在衣服里晃啊晃,从大氅毛边露出来的半张小脸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精神气看着倒还好,只是眉宇间总笼着一层衰败之气,呼吸也轻轻浅浅,仔细听还有些发自胸腔的撕扯音。
看着自家弟弟小心翼翼地把人带进来,安置坐下,又殷勤地倒了杯热水,李映撇撇嘴,抛开心里的偏见,专心问诊把脉。
毕竟天天被人在耳边念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
但李映摸着谢霖的脉象,越摸脸色越凝重。
“把舌头伸出来。”李映沉着脸冲谢霖说道,谢霖乖乖地伸了一截舌头,红艳艳的,看李映愈发阴沉的脸色,又怯怯地收了回去。
李屹的姐姐可比李屹凶多了。
李映接着问诊,将谢霖近期的症状全问了一遍,李屹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补充着。
“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李映问。
谢霖低头想了想,答道:“前段时间吧。”
“前多久?”
这下可把谢霖问住了,他也记不清,只记得从某一次伤风发热之后,咳嗽就开始了,断断续续咳到现在,咳得他都习惯了。
看他答不上来,李映也不再追问,又换了个问题:“平时会不会多发低热?”
这个问题谢霖也说不上来,自己的身体常出毛病,一些头疼脑热他都不会在意。
李映又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咳血的?”
听到这个问题,李屹震惊地看向谢霖,他本以为自己老师只是身子虚,总伤寒,没想到还会有咳血的毛病。
这个谢霖倒是记得,第一次咳血是在纪渊叫自己去戏院的时候。
“今秋吧,深秋,风大落叶的时候。”谢霖凭借记忆,很感性地回答道。
又问了些旁的问题,李映再次摸着谢霖的脉,沉思半晌,谢霖看她凝重,反而宽慰道:“我天生肺弱,这是顽疾了,服些止咳的药就好。”
李映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起身冲李屹说道:“山山,跟姐姐出来一下。”
李屹看着自家姐姐凝重的表情,心里一沉,姐姐虽然平日总是喊打喊杀,但在医治病人一事上面非常谨慎,如果不是有什么大的问题,不会这样叫自己避开谢霖。
两人就要往出走,快迈出门槛的时候,坐在原地的谢霖叫住了他们。
李屹回头,看见谢霖微笑的表情,像是已经知道什么一样,温润说道:“有什么直接说吧,也没再有人能帮我了。”
谢霖的平和,像是在决定今晚要吃什么一样。
走在前面的李映顿了一下,转过身来,重新回到谢霖面前,可看着那双温柔却带着疲乏的眼睛,又说不出话来。
谢霖也不急,只是平静地安慰她:“无妨,直说便好。”
李映张了张嘴,终于无奈地说道:“肺阴虚耗,脏腑虚衰,一派弱相。”
谢霖大概明白了什么,李屹却不能完全理解,一边心里后悔自己当年怎么不多跟着听一点,一边冲上来拉着李映追问:“什么意思?不是只是咳嗽吗?”
他心里也知道谢霖这样狠地咳嗽,肯定不能是简单调养便可痊愈的小病,但依然接受不了姐姐一副没救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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