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李屹,现在又来一个游筠,谢霖对这些人倒都是来者不拒的样子,只是不论是谁,纪渊都有自信——谢霖最终会选择自己。
“过来。”纪渊冲谢霖说道,声音不大,一直坐在那里毫无反应的人却身体一震,缓慢起身走到他身边。
自从纪渊出现,谢霖便不再像刚刚独自与游筠周旋时那般机敏,甚至有些恐惧之下的木讷,虽说他自认对纪渊问心无愧,但是刚刚那样与纪常门下之人亲密,怕会引起误会。
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如强弩之末,若再让纪渊对他起疑,自己再难有理由呆在纪渊身边。
谢霖不敢看纪渊的表情,顺从地走到人身后,但这份顺从取悦了纪渊,他抬起头,胸中畅快。
可他的挑衅炫耀并没有令游筠生气,后者似乎也不在意谢霖走向谁,反而施施然坐下,端起茶杯。
杯盏清脆碰撞的声音像是对纪渊嚣张态度的蔑视,游筠缓缓开口:“平王殿下也别急嘛,光叫人听话有什么用呢想要听话的,街上猫儿啊狗儿啊可不少。”
猫儿啊狗儿啊尚且能获得主人真心怜爱,可谢霖的听话只能成为纪渊炫耀的资本。
谢霖听出了游筠的弦外之音,自己还不如那街上的猫狗,心里越发苦涩,不过相较于以往的侮辱,这些小事他倒也习惯了。
放下心中苦涩,最当务之急的是带纪渊离开此地,谢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这是非之地,更没想到会与游筠发生争执,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和解,纪渊说道:
“府中私事不劳游大人费心,阿霖身体不好,向来都是由孙太医医治,知道这两日太医院忙,于是亲自前来复诊,”纪渊说着,带着谢霖走向堂中正前方的座椅,“本王便在此处静候太医了。”
说着,纪渊拉着谢霖坐下,完全就是一副等不来人我不走的样子。
有了皇子这一重身份加持,要见太医的理由立马充足了起来,游筠见状,也不着急,只是脸上笑容更甚:“从没听说平王殿下这样关心侧妃呢。”
“本王宠爱谁,还要与你报备吗?”
“那是不必,”游筠装作退让,“那就让孙太医好好给我家宝贝儿看看吧,免得没查出来生病,不小心死掉咯。”
一旁的小医生还想劝阻,却被游筠挥手阻拦,只好乖乖撤下去叫人来。
人都退下去了,房里只剩下纪渊谢霖两人。
身处三皇子地界,两人不好开口,纪渊只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谢霖,一副之后找你算账的样子,没一会,孙太医便来了老人比前些日子看起来更显疲态,一身官服也皱皱巴巴,身材居然都有些佝偻起来。孙太医与纪渊关系亲密,如今纪常主管太医院,日子肯定不好过,几乎是将老人圈禁在此,缺衣少食更不必说。
事态紧急,来不及寒暄,纪渊只简单问候,便直接询问如今太医院的形势。
孙太医隐晦地说了,与二人所预料的几乎没有出入,纪常以研制药方为由将所有太医控制在太医院,可真正可以接触核心的只有他信任的几个新医生,那几人是时疫初发时进宫的,都很年轻,甚至还没有完全接手太医院的工作,便开始主持时疫大事。有人去质疑纪常,得到的回复也只是那几人是三顾茅庐请出山的名医。其它的太医被安排的只是简单重复的工作,若有后妃需要瞧病,只派两个小太医去送药,请脉更是能少则少。
现在的太医院就是一处铜墙铁壁,看似所有人力都投入在时疫药方研制之上,可真正知晓其中缘由的只有那几个人。
谢霖闻言,立马追问道:“那孙太医可知瘟疫药方的任何情况?”
孙太医皱起了眉,小声答道:“臣只听说过皮毛。”
事情又进入僵局,但皮毛也好过一无所知,谢霖刚想问个具体,却听门口传来脚步声,再一转头,黑蛇一样的游筠又出现在房门口。
“问怎么样啦?”男人尾音三颤,妖娆的很。
见人来了,三人也不好继续说下去,谢霖随意搪塞两句。
游筠对谢霖的回答看似并不在意,慢慢走到谢霖面前,无视纪渊在后面瞪他的目光,将手里的本子拍在谢霖胸口。
“大宝贝儿的脉案,”游筠顺手摸了一把谢霖,“回去好好看病,身子最重要。”
说完便伸手搂着孙太医,也不管老人身体能不能撑住他,半是强硬地将人带走了。
跟在后面的小医生适时上前,请纪渊和谢霖离开。
等出了太医院,谢霖和纪渊上了同一辆马车。
谢霖顺手将脉案收进袖子里,看着独自生闷气的纪渊,主动解释:“我与游筠之间并无什么。”
他还以为纪渊是在气游筠与他过于亲密,但干巴巴这样解释一句,纪渊的脸色也并没有变好。
说完这句,车厢里又陷入了沉默,要谢霖再去解释什么,他也说不出来,撒娇讨饶并不是他能做出的事,更何况二人已经好久没有见面。
空气因为谢霖干瘪的态度而变得滞涩凝结,谢霖有些害怕地望向纪渊,可他瑟缩的脖颈更激怒了纪渊。
就是从生病之后,谢霖总时不时露出这种恐惧的样子,这比以往沉默的谢霖更让纪渊气愤。
之前病中哀求他以为是互通心意,但人醒来却又对他故意疏离,如今他还没说什么,谢霖却表现着害怕他的模样,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体贴,却不知又是哪里让这人不顺!
更不要说这次他瞒着自己,独自一人闯进太医院。
那天见李屹从王府出去后,纪渊越想越不对劲,自己寻了人来调查这门药方,发现纪常以高价药换用平价药材,换取利益,还有蓄兵的意图。又正逢谢霖生病,他再去请孙太医复诊,却发现太医院已被纪常控制,本想从长计议,没想到回府却听到谢霖去了太医院,急急赶去又看到你侬我侬的景象,这要他怎么不气!
他是想相信谢霖,但谢霖行事却如此诡异。
“那你为何要调查时疫药方?”纪渊直接发问。
谢霖难以回答,他不愿纪渊掺和进来,如今纪渊作为唯一一个还留在京中的皇子,身份本就危险,纪常权力已经可以控制太医院,如果又被发现纪渊参与此事,势必会对他下手。而自己与纪渊夫夫不睦已是众人皆知,即使真的出事,他也可以与纪渊一刀两断。
但自己瞒着纪渊做这些事,又与游筠那般亲密,换做是谁都会起疑,何况是纪渊呢。
谢霖垂眸,心里居然有种自暴自弃的想法——便让纪渊恨他怪他吧,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也就够了,他已经失去了少年的爱慕,留着这些无谓的信任又有什么用呢?
他刚想开口搪塞,却被纪渊打断:“你不必骗我,纪常要做什么我都知道,不然今日我不会来太医院。我只是问你,你为何瞒我?”
谢霖抬眼看他,往日的少年已经长成如今坚毅的模样,凭借自己的力量查到这一步,已经长大了啊。
“既然殿下知道纪常所做之事,”谢霖觉得喉咙发痒,忍住咳嗽,继续说道,“那也该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朝中最得意的皇子蓄兵谋反,勾结掌兵将军,控制中宫,借势时疫,怎样看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局面。
“殿下是最后一位留在京里的皇子,当韬光养晦,保全自身。”
“那你这样,是保护我吗?”纪渊有些震惊,这竟是他的理由。
“臣往日之言,字字属实,无论何事,臣必当先。”
看着谢霖垂着眼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纪渊心里不知作何滋味,谢霖如此重复要他保全自身,竟有些往日的影子。
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孩,也不想总被保护在身后。
“我不需要你这样付出,关于江北错误农时和运粮遇难一事,我已派人出发探查,往后有什么,若你真是为了我好,”纪渊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就与我一起面对这些事吧。”
马车到达王府,车厢外传来马夫吆停的声音,翻身下马,整理缰绳,琐碎的声音成了车厢里唯一的动静,谢霖长久地沉默,纪渊也锲而不舍地盯着他看,妄想从那人冰封的面庞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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