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沈瑞勾了勾唇角,露出些促狭的笑意:“你命人收拾好,待到我出来是,便送进去。”
他想了想又“贴心”地添补了一句道:“挑拣个皮糙肉厚的,禁打些。”
春珰刚想说夫人一心修禅,从不轻易责罚下人,还没等说出口,便又想到了自己因着好奇打开盖子时的那一眼。
她哽了哽,最终点头应承道:“公子放心。”她一定找个练家子去送那玩意儿。
萧瑜兰的院子外原本种着不少各色的花木,修建也较为随心,更多的是由着那些的本性生长,也算不辜负禅心。
但现下却硬生生在其中修建出个雕花的亭子,甚至在亭子下还摆着藤椅桌案,擎等着那来请安的纨绔。
只是今日大约注定要叫沈瑞失望了,不知是不是萧瑜兰实在不想看见他在自己院子外摆出那副姿态,因而他连颗果子都还没吃完便被唤进了院子。
萧瑜兰同他上个月来时并无半点不同,当然也不会带着那八两重的金簪子。
一个月内中都城中不知兴盛倾覆之间更迭了多少,那些个身处于谋算之中的人也多有变更,只有萧瑜兰这院子中花草更换了更应季的,其余的好似半点没变。
沈瑞垂了垂眼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合手淡淡道:“给母亲问安,不知母亲传信唤我来,有什么吩咐?”
春珰站在他身侧,闻言明显有些惊讶,只是强行将那点想要抬头看看的想法压制住罢了。
夫人竟然会主动传信给公子?要知晓公子无论在外面做些什么,夫人都是从不过问的啊。
萧瑜兰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道:“我并未传信给你,你的事我向来是不过问的,从前是,今后也是。”
沈瑞也不恼,他就近捡了把椅子坐下,指尖在身侧的桌案上轻轻敲了敲,示意人上茶。
站在萧瑜兰身旁的嬷嬷下意识看向她,萧瑜兰的目光还停留在沈瑞身上,试图剥离出些情绪来。
见状略一颔首,那嬷嬷才转身去沏茶。
而沈瑞在敲了两下桌面后,便再瞧不见半点在意的模样来,或者说他对于萧瑜兰的反应早就猜的清清楚楚。
“我每月初来给母亲请安一次,已经是这府中不成文的规矩了,从未有人怀疑,也从未有人过问,更别说是父亲。”
“但此次他却提前了几天便来提醒我不要忘记请安的日子,想来只能是因着母亲有事想要同我说了。”
嬷嬷已经沏了茶回来,端着茶盏放在沈瑞身侧的桌案上,白瓷茶盏落在漆面桌案上难免生出些响动来。
沈瑞便在这响动中抬眼看向萧瑜兰,微笑道:“可母亲既然从不过问,那便是陛下有什么想要吩咐的了。”
第082章
萧瑜兰的院子建在沈府的僻静处, 比着沈瑞的院子还要偏僻了不不止丁点儿,院中伺候的仆役本就少,平日里又不许旁人轻易过来, 这会儿钢线的安静。
时辰还早,日头从窗口处蔓进来,将桌案上的茶盏晃出些透色, 便连其中青碧色的茶汤也清晰可见。
沈瑞将杯盖提起又落下, 碰出些清脆的声响,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茶叶在沸水中翻腾, 可说出的话却叫屋中几人顿时哑了声息。
萧瑜兰微微蹙眉,语调也比着平日里冷了几分:“你在说什么浑话?”
沈瑞闻言侧头瞧过去,忽而弯了弯眼睛小道:“不过是句玩笑话, 母亲怎么还恼了?”
他收回搭在茶盏上的手, 将腰间系着的玉坠轻轻捋顺了, 似笑非笑得提点了句:“看来母亲的禅心修得还是差了些。”
守在萧瑜兰身旁的老嬷嬷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公子, 不可妄言!”
沈瑞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瞧着甚至生出了点明媚的意思:“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也配同我这般说话?”
老嬷嬷顿时被气得闷哼了一声,她是长公主的奶妈,从前在宫里时也是人人避让三分的,可现下沈瑞却半点不肯给她留情面。
她被噎了一句, 却没再说话。她心中清楚,管着明面如何风光, 但沈府同宫中却是不同, 主仆分明, 生杀随心。
但沈瑞今日来便不是为着安安分分地请安,消息既然从沈钏海那传到他耳边, 便意味着明帝定然同萧瑜兰说了些什么。
他对这姐弟俩究竟在密谋什么并不算在意,但有些东西却实在是需要从萧瑜兰这里传到明帝耳中。
沈瑞的目光落到萧瑜兰身上,后者仍是穿着一身素衫,虽未施粉黛,却更显出一副好气色来。
这样的人任凭将满中都的人都寻来,也要称赞她一句禅心如兰。
沈瑞垂了垂眼,遮住了眼中忽然生出的情绪,他倒是有些好奇,萧瑜兰是如何凭着这一副专心修禅的模样,扶持明帝上位后,在多年中不间断地为其出谋划策。
最后不惜拼着身家性命也要将沈家上下拉下马的。
春珰站在身侧,硬生生被沈瑞方才同嬷嬷的话吓出层薄汗来,夫人同公子的关系多年来一直只能说是不冷不热,便是这般其中还有大半是仰仗着公子来维持的。
尽管这些时日来,公子身上多生变故,却也是人之常情,叫着春珰来说,换做是她,这母慈子孝的戏码便早就演不下去了。
但倘若今日起了争执,只怕日后是再难修复了。
好在沈瑞没有在多说,只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左右这屋子中最不着急的便是他了,今日这消息传不成,明帝也自会寻了发在来寻他。
只是彼时,二人之间的话萧瑜兰便未必能像今日这般知道个清清楚楚了,沈瑞借着茶盏的遮掩勾了勾唇唇角,他猜萧瑜兰才舍不得这般的好机会。
果然,萧瑜兰抬手将老嬷嬷屏退了,春珰见状立刻识趣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一时间屋中便只剩下沈瑞同萧瑜兰两人了。
沈瑞因着将她的心思猜透了,这会儿心情好得不行,笑眯眯道:“我这会儿倒是当真好奇母亲要同我说些什么了,竟然这般神秘。”
萧瑜兰却懒得同他绕这些鬼圈子:“你今晨去了何处?”
沈瑞勾了勾唇角,兴致却不算太高,只是懒散道:“我实在是好奇,母亲讲话从来是这般喜欢绕着不成?我去了何处,只怕现下中都内连条狗都清楚得很。”
他说着话的时候,姿态松散地倚在身后的椅背上,甚至还偏了偏头寻了个更舒服些的位置,神情一派天真。
萧瑜兰看着他这般,竟很短暂地愰了下神,沈瑞虽然在外面多有胡闹之事,但在她面前时从来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她如何不知晓这不过是因着那点对于母亲的孺慕之情,始终盼望着自己能对他更展现出些母亲的姿态来,但这样的时间稍一经久,便叫她生出些对于假面的厌恶之情。
每当她看着沈瑞在她面前百般地恭敬乖顺,便难以抑制地联想到他在外时是如何一副令人厌恶的姿态,这种鲜明的冲突然她甚至连见沈瑞一面也变得抗拒。
可反倒是沈瑞现下这般毫不掩饰的恶意,竟然叫她心中那股子厌恶感淡去了不少。
“你可知商贾在汴朝是何般处境?你同楚家私下的那些往来原就叫中都内兴起了不少风声,只不过都碍于个‘空穴来风’才一直勉强压制着。”
她的话尚且没有说完,便被沈瑞轻飘飘地接了过去:“可我偏偏今日去了渡口,将把柄送去了旁人手中。”
萧瑜兰看向已经可以在中都这潭水中翻出风浪的青年,心中竟一时说不清是何等的滋味,她这些年同沈瑞只有月初请安时才会见上一面,简直少得可怜。
可即便如此,月月都见,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见证了沈瑞从一个团子长成如今这般清俊的青年。但若是叫她回过头去想,沈瑞从前二十多年中是什么模样,她尽然连丁点儿连贯的画面都想象不出。
她下意识将声线压低了些道:“你既然知晓,便应当明白这般行事对沈家的影响有多大。楚家这些年在中都之内步步为营,却也不仍然限制在现下的境地中,你总不会希望沈家成为下一个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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