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瑞没说话,他心中顿时安定了几分,觉着自己是走对了路途,因而也不免大胆起来:“既然江太傅不在,不如我晚些时候再来,也免得叨扰贵府。”
说罢,便有些恳求似的看向春珰,试图能够拿回自己的包裹,春珰见状稍稍向前走了两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略拉进了些。
男人赶紧看过去,顺带着赔上自己的笑脸,却不想迎来当面一耳光,打得他脑子里都是懵的,有些迷茫地看着春珰,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好在春珰的目的也并非给他的这一耳光,见他没有缓过来神,便开口道:“公子的话还不曾答过,谁给你的胆子要走?”
男人更迷茫了,他方才对上沈靖云,堪称小心谨慎,生怕因为自己惹下了什么祸端,彼时休说老夫人便是大公子也是饶不了他的。
沈瑞也不急,今日日头并不算晒,他坐在软轿上,身旁还跟着端着各色果子糕饼的婢女,便是三五个时辰他也是消磨得起的。
男子绞尽脑汁琢磨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自己什么没有答过了,沈靖云问他有什么话要带给江寻鹤,他一直在打马虎眼,没说实话。
本以为这样便可以转圜过去了 ,却不想后者始终记着呢,那方才那般岂不是明眼瞧着他跟个小丑般?
男人一阵脸红心热,却不敢发作起来,说破天去,这毕竟不是江东,不是江家能一手遮天的地界儿。
他咬了咬牙,将桂嬷嬷交代给他的话换了个方式含糊道:“家里让我告诉江太傅,即便远在中都,也要记挂着些家里,近些送日子家中生意并不好做,要他想法子多扶持扶持。”
沈瑞嗤笑一声,支起身子稍稍向前探去,看着男人明显还带着些慌张的神情道:“这边是你说的父母慈爱、体己之话?”
男人顿时臊红了脸,却没什么话可以用来分辨的,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若是沈公子不愿让我带话,便将包袱带给江太傅也好。”
春珰手中还拎着那个包袱,闻言转头看向沈瑞,瞧见了他的眼色,便转头对男人道:“你当沈府时什么地方,什么污糟东西都敢往这里边来送?”
说罢,便从周围的侍卫手中借了火折子,当众便将那包袱给点燃了,男人见状刚想要动,便被侍卫们给摁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包袱里的衣服都被焚毁殆尽,浓烟呛得他直流眼泪。
他心中着急,却也是没有办法,但好在桂嬷嬷准备的这些东西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今日不成,他再准备一份便也是了。
毕竟这些衣服最大的作用,便是让江寻鹤知晓老夫人心中还记挂着他,好让他心甘情愿给家中卖命罢了。
沈瑞却好似看清了他的心思般,语调松散道:“说是来给江太傅送东西,却连半点凭证都掏不出来,转而一眼便知晓我是谁,依我看分明是心怀不轨。”
“今日只怕是来探听门户的,明日便要将刀锋利刃架在我的脖子上了。”
男人看着周边侍卫凶恶的目光欲哭无泪,只能连声喊冤,试图吸引些街上行人的注意,为自己争取些求生的机会,可还没等他喊出什么名堂来,便听见春珰道:“沈府门前有人这般喧哗,你们是死的不成?”
被训斥了的侍卫转头便将心中的怒气撒在了男人身上,恶狠狠把他捆绑住,又在嘴里塞入了布条。
“押解送官吧,不然显得我们沈府好似动用私刑般。”
春珰这句话的是特意扬着声音说得,为的便是提点外面街上的人,毕竟方才的动静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些人顾忌着沈家和沈瑞,不敢当面来阻拦,却难保不会背后使些什么手段。
这般行事也是为了不给旁人留什么话柄。
男人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替老家给江寻鹤送信,便落得如此下场,周围几个侍卫一时没有察觉,他便好似个蛆虫一般在石砖上艰难爬行,试图靠近沈瑞,寻求些生机。
春珰一脚将他踢开,斥责侍卫们道:“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府中养你们还有什么用处!”
侍卫们自然是怕这些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的,于是连忙去将抓起来,带出去。
直到人走远了,已经听不清声响了,沈瑞才收拢了面上的笑意,语调淡淡地吩咐门房小厮道:“日后若再有什么从江东来的,一律赶出去,不准叫江太傅知晓。”
小厮们心中虽然不解,但到底还是知道自己的银钱是由谁来发放的,于是连声应了下来。
折腾了这般长的时间,外面的马车也已经备好了,几个小厮还来不及问他今日之事是否也要瞒着江太傅,沈瑞便下了软轿便径直上了马车。
小厮们略一对视,还是决心将事情隐瞒下来,今日能有什么事情发生?无非便是一个男人图谋不轨,想要伤害公子结果被发现罢了。
这其中哪有半个字是值得告诉江太傅的?
——
沈瑞端着茶盏,心神却回想起方才在府门前的事情,倘若不是今日陆思衡请他出来喝茶,叫他刚好撞见,那拿着几件破衣服的男人是不是就要用那点破东西来诓骗江寻鹤,好叫他在中都想法子给家中谋取助益了?
那漂亮鬼又不聪明,又心软心善,指不定三两句话便要叫人诓骗去了。
他在中都之内的处境本就艰难尴尬,这还是在原主不在的情况下,若是按着原书中的路径,只怕他现下已然是寸步难行的境地了。
即便这样,家里那几个从不将他视作家人的人,如今还要想要想着法子来从他身上谋夺些利益,恨不得将他的血肉都啃食殆尽。
沈瑞才将人养的好看了些,这些人便上赶着来吞吃。
他捏着茶盏的手指蓦然收紧,被桌子另一端的陆思衡瞧出了些端倪,后者轻笑了一声道:“阿瑞瞧着似乎是有心事?我可是听说今日来之前,在府门处闹出了些声响来。”
“你倒是消息灵通。”
沈瑞话虽这般说着,却并不觉着奇怪,闹出这般大的声响,若是还传不到陆思衡耳朵里才显得奇怪。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他略凑近了些问道:“你如今院子中可将养着什么人吗?”
第115章
陆思衡手中的茶盏一晃, 桌案上便洒出了些茶水,将石桌洇湿了一小片,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因此被推向了某种凝滞。
沈瑞的神情忽而变得有些古怪, 他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眼陆思衡,弯起眼睛揶揄道:“陆兄在羞涩些什么?”
“难不成是瞒着我们在府中藏着什么人?”
陆思衡将茶盏落在桌案上,取了一旁的帕子过来一一擦拭干净, 闻言无奈道:“只怕我这府中若是进出了什么人, 自有满中都的人替阿瑞盯着呢。”
沈瑞勾了勾唇角,却并没有立刻说话。
陆府而今的确是被众人盯着不假, 但若是陆思衡想要于深宅中藏个人也未免简单,只是陆思衡今日的话倒叫是他忽然想起,原书中这位于中都也算是惊才绝艳的郎君似乎直至沈家被抄家, 也依旧是孑然一身, 连好友也不曾有过什么交心的。
先前倒是有个旁支的陆昭瞧着还算得心, 但即便是被原主命人一刀劈斩了, 陆思衡也不过是过问了一句,甚至因着不愿同沈家交恶, 连下葬都是避着人,在夜里偷偷出城埋了的,半点话柄都不给人留。
叫人半点瞧不出他先前在人前对于陆昭的百般赞许。
即便是现下自己穿过来,同陆昭见的几次面, 后者也是在陆思衡的高压之下,低眉顺眼地讨好, 可不见之前那般嚣张跋扈的样子。
这般冷心绝情的人, 倘若他府苑中当真藏着什么人, 与其说是什么美娇娥,沈瑞倒是更愿意相信是从哪搜罗来的谋士。
说到底世家同皇权早晚有那么一遭祸事, 鼎盛如沈家也照旧论文权柄争夺间的牺牲品,而唯一的幸存者现下就摆在他面前,沈瑞着实是好奇,他究竟是得了什么指点,还是以陆家掌权人的身份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陆家都从淤泥中托举而出?
思及此处,沈瑞轻啜了一口茶水,不动声色地打趣道:“那可是不好说,陆兄行事向来周全,若是得了什么值得上心的人,将其踪迹隐匿干净,也未尝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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