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不似她从前百般顾虑的时候,沈瑞挑了挑眉,他倒是不信只一个楚泓便可兴起这般大转变,楚家大约是有了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权力更迭。
但他却并没有追问,楚家的境况绝不是几年之内便可转圜的,中都之内也再没有第二个人比沈瑞更适合做盟友,因而管湘君的势力越是兴盛,他的利润便越大。
总有些东西,静观其变即可。
二人说话之间,跟着管湘君来的仆役已经将几大箱赔礼一一搬动进来了,春珂得了眼色上前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各色的稀罕物件儿。
世家之内的人情往来无非就是那些个东西,金银玉器、绸缎珍宝,偶有哪个喜欢附庸风雅的大约还能送些名家书画,总归是逃不出这些东西。
沈瑞自小生辰收到的就已经堆了满满一个库房了,若不是有人常常清点打理,只怕光是腐坏就已经不知凡几了。
因而他只是略瞧了一眼,便回过头重新与管湘君对上目光,后者不紧不慢地从袖子中取出一小张纸帛,指尖一动便在桌案上平铺开,露出里面黑白分明的字迹来。
沈瑞瞧了一眼,忽而轻笑了一声道:“商铺分红?管夫人好大的手笔。”
管湘君的手指压在那纸帛的边沿轻轻向前一推道:“先前答应过沈公子,会给公子一笔丰厚的报酬,更何况你我今日所行的是长久的盟约,这笔分红既是报酬也是加固盟约的枢纽。”
楚家行商多年,在行商者人人喊打的中都尚且能以世家之名稳立其中,儿不至于被分食,可见其家底丰厚难以动摇。
而管湘君分出的这成利润,更是不必细思便可知晓其数之巨。
沈瑞垂眼略思忖了片刻,将手中的茶盏落在了上面,压出了一个不太显眼的小圆印。
“如此,便多谢管夫人了。”
管湘君另掏出一本账册放到桌案上道:“船队已经基本准备就绪了,三日后便可出航,楚泓原本安插的人手也已经被我一一替换干净,就此绝了后患。”
“这个倒是无碍。”沈瑞拎了拎小香炉的盖子,看着里面的烟气袅袅地攀升上来,漫不经心道:“估摸着他现下也没什么心思来管船上的事了。”
香炉里是个安神的香料,味道闻起来也舒缓,即便是凑得这样近也并不呛人,但沈瑞却算不上喜欢,分明是宫里老太医将家底都翻出来了,但却半点不比那漂亮鬼身上的味道令人安心些。
思及此处,沈瑞轻轻地“啧”了一声,那个心狠的漂亮鬼大约是发觉了自己在他房中睡得更安稳些,因而越发地有恃无恐,恨不得要借着这个由头猛着劲犯上作乱。
这般的作态几乎要使得沈瑞疑心,这点梦魇的症状是不是被这漂亮催命鬼下了咒,但只可惜他穿书过来的时候,还不曾同漂亮鬼见过面,八成是赖不上的。
管湘君注意到了他神态上变化,却只作瞧不见,而是顺着他的话笑道:“那倒是确实,只怕还要修养个十天半月呢。”
“十天半月?”
沈瑞眼睛一挑,露出点惊诧的神情,倒是显得面色上更有生气了几分。
管夫人闻言也是微微一怔,世家子常是早早便有了通房的丫鬟,她抬眼瞧着眼前好似半点不沾情.欲的人,又细细回想了中都之内的传言,倒是不曾听闻沈瑞何时有过欺男霸女的事迹。
她心中忽然生出了些荒唐的想法,连带着沈瑞那几箱子“老婆本儿”和东家那些颇具有指向性的话好似都不再能单单地归为结盟。
但她到底多年行商,所见之事繁多,抛舍开两人的身份,倒是也不算多叫人瞠目,更何况自古以来这般行事便是久长不得,甚至不值得旁人为之多花心思。
管湘君按捺下心中的震颤,压低了声音道:“听郎中说了,他身上的上非个十天半月是好不得的,毕竟那么多人……”
沈瑞没料到她说起这个,闻言也是一怔,随后撇开眼轻轻笑起来道:“我又不曾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他想要出门,可远不止十天半月。”
“虽不知究竟是谁教给你们的,让你们觉着整个家族俱为一体,但是楚家只会越发的兴盛,盛名之下的那一丁点儿的瑕疵……”
沈瑞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最后颇谨慎地留下一个细小的缝隙道:“世人总会有法子将它抹掉的,半点儿痕迹都不会留下碍你的眼。”
对于管湘君而言,家族一体是她自小就牢记于心的行事原则,即便楚泓再怎么混账,也总是要顾及楚家的利益的,否则也不会任由他兴风作浪这么些年。
现下猛一听闻沈瑞这般理论,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迟疑。
沈瑞见状又给她下了一剂猛药:“若是家族一体,那他从前给你造出诸多谣言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家族一体?你当真以为是因为你是嫁进楚家的?”
沈瑞看了看管湘君的神情嗤笑一声道:“那是因为他远比你更清楚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是成王败寇,就算是在狼群中,输家也是照样会被驱逐出去的,难道剩下的便成不了一个族群了?”
管湘君抿紧了唇,犹豫片刻后试探道:“那沈公子的意思是……”
“剩下的事情便不劳夫人忧心了,夫人只需要时刻谨记你我才是这场生意中的盟友,你越兴盛,我所能赚取的利益便越多。”
他将手中翻看完了的账册重新放回到桌子上轻声道:“你我,是共生之态。”
管湘君的目光从那本账册一直向前延伸,在触及沈瑞指尖的瞬间便停了下来,半晌轻声应道:“妾身记住了。”
沈瑞唇边掀起一点笑意,将方才紧张刻薄的气氛揭开不谈,反而就着那账册道:“夫人今天来这一趟,想必这会儿已经在中都之内传遍了,大约是不会影响到楚家的生意了,行船上应当也更便宜些。”
“岂止来赔罪,沈公子可是特意吩咐了软轿,众目睽睽之下,倒是分辨不出沈公子这顶软轿究竟是为着向众人昭示态度,还是根本就是早早有人将我伤了腿一事通了风声给公子?”
沈瑞对上她的目光轻笑道:“这中都之内哪还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呢?”
目光坦荡,半点在盟友家安插眼线的愧疚感都没有。
管湘君无奈地摇了摇头,倒是也没有过分地追究,毕竟沈府也从来不是铁桶一只。
“此次去往乌州和江东与以往不同,商会那边只怕会多有阻拦,我会亲自带着商队前去,也好随机应变,若有什么大的变故自会加急传信回来。”
管湘君稍稍一顿,玩笑道:“毕竟沈公子可是将老婆本儿都掏了出来,没道理半点消息都不知晓。”
沈瑞也不恼,倚靠在藤椅上晃着腿,没什么真心地问道:“夫人去了江东,那中都的商铺由谁来打理?毕竟现下我可还等着分红好过个顺畅年节呢。”
大约是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管湘君神情稍稍一顿,但还是如实道:“是由楚泓的正夫人来打理。”
毕竟即便她现下不说,只要沈瑞想要知道也是全然阻隔不住的。
沈瑞并不是全不知晓,他略一思忖道:“叶夫人?”
“正是她,三妹掌管家事以及外面的生意向来是颇有心得。”
沈瑞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道:“想来夫人这般信任,定然是亏损不得我手中这笔未到的银钱。”
叶梅芸从前的声名在中都之境至今仍然算是个传奇,不过是因着那些个世家之间勾勾扯扯的关系,才不得不嫁给楚泓那么个混账东西。
但这些年里也是因着那么个废物,行事半点不受拘束,所以叶家的生意也仍是由着她来管着。
沈瑞倒是有些怀疑,嫁到楚家究竟是逼不得已,还是两相成全。
管湘君见他并未多问,心下也松快了几分,毕竟当年之事难提,提了旁人也未必全然信服,她同沈瑞既然是长久的盟友,自然是希望二人之间的猜疑少掉几分。
她稍一犹豫道:“出发那天,沈公子可要来码头?毕竟你才是此次行船真正的掌柜,也算是为着个好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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