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过脸之后,沈瑞才算是清醒了几分,他小臂在身后支了支,半撑着身子四处打量了一眼,不甚明显地皱了皱眉:“春珰没有送衣服来吗?”
江寻鹤闻言也略怔了怔,沈瑞见状便全明白了,他微叹了口气道:“罢了,就知道她们是指望不得的。”
他掀开被子,从里面探出身子去够昨夜在架子上挂着的衣服,手指扯过来个衣角略闻了闻,随即有些嫌弃地撇开。
他双目之中有些放空,片刻后才略带着些自暴自弃的意味道:“江寻鹤,寻一套你的衣服给我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略偏了偏身子,不知他昨夜怎样睡的,寝衣的领子已经被扯开了些,露出大片莹白的皮肉,江寻鹤闻言看过去的时候,只瞧了一眼便下意识错开了目光。
沈瑞犹有不觉般,胡乱反驳着自己方才说出口的话:“要不还是进宫说我一病不起吧。”
“那恐怕陛下要将整个太医院都派过来,瞧瞧你究竟是什么病症了。”
还没成型的计划被彻底打乱,沈瑞面上显出些不满,他皱着眉反复强调:“我虚啊,肾虚不行?”
江寻鹤听见他毫不避讳的话挑了下眉,难得显出几分失态,旁的男子对于这点隐疾大都避讳,就算是求医问药也只恨不得将那郎中给毒杀了。
偏就有沈如意这么个另类,也不管自己究竟虚不虚,倒是先满口胡言地喊起来了。
江寻鹤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掩唇低笑了声道:“沈如意。”
见着沈瑞看过来,他才将后半句给添补上:“若当真如此,只怕不少人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沈瑞倒是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个,在反应之前先怔愣了会,这个人肯定不会是沈钏海,但也一定跑不了明帝。
他神色古怪地打量了下江寻鹤,不知道倘若那十分厚爱他的明帝若是知晓了他宠信非常的臣子在背后是这样编排他的,心中又当是如何论处。
原书中的江寻鹤也会这样吗?
沈瑞觉着不大可能,瞧着原书那架势,江寻鹤完全就是手握点家经典大男主剧本,前期饱受凌辱,后期强势打脸。甚至于他就是正道的光,他就是汴朝的救世主,他就是为寒门主持公道的贤相。
总之不管是哪张面目都绝不可能是现下这般——与他坐在同一张床榻边暗暗地调侃明帝。
沈瑞兴起了点兴致,他撑着身子凑到江寻鹤眼前,故作不明般:“是吗?太傅说得是谁?”
江寻鹤太了解他的习惯,使唤人的时候就叫全名,一旦存着点什么坏心思的时候,就再巴巴地把“太傅”两个字从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里翻腾出来。
江寻鹤顺着他的意思稍稍垂下了头,两人的目光在狭小的床榻间显得粘稠。
江寻鹤很轻地笑了一声,像是诱骗得逞,他用气声道:“我。”
第145章
江寻鹤大约是真的怕他迷迷糊糊磕碰到哪里去, 说话的时候还不动声色地将手掌在他的脸侧轻轻蹭了一下后,便小心地托在他下颌边。
眼瞧着倒好似是他捏着沈瑞的下颌,强迫着他仰起头来般。
沈瑞垂了垂眼, 大约因为离得太近了,目光之中只能看见从自己颈子边的露出的手腕,莹润的皮肉上系着熟悉的红玛瑙坠子。沈瑞瞧了片刻后, 懒散地收回了目光, 算是谅解。
说不清用意的,沈瑞用下颌在他掌心轻磕了一下, 撞出一点不太明显的红。
“太傅所言当真?”
他轻巧地眯了眯眼睛,摆出副多好说话的姿态,可江寻鹤却敏锐地觉察出他语调中的不甚满意。
江寻鹤指尖拢了拢, 贴着沈瑞的腮边欣然道:“自然当真。”
沈瑞抬眼看着他, 两人目光对视之间, 早已经将江寻鹤的诡辩分辨清楚。沈瑞没多看, 却动作快速利落地在江寻鹤拇指下的软肉上咬了一口。
他力气不算小,唇边和手掌上的薄茧摩擦而过, 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是哪个带来的细微粗砺感。
沈瑞也不知道自己在泄什么气,但待到他撤开的时候,江寻鹤的手掌上已经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红色牙印。
瞧着还挺规整。
江寻鹤还没嫌弃,他自己倒是先往后撤了撤好, 避开了上面沾带的口水,一副生怕自己刚擦过的脸又被蹭脏的样子。
江寻鹤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着他方才擦脸的帕子擦了擦手掌, 沈瑞束手旁观, 眼中却生出了些狡黠。
他俩在床榻间磨蹭太久,清泽隔着门扇有些局促地催促了声:“时辰已经不早了……”
说完连句应声都不等, 便能听见他急促逃离的脚步声,摆明了是被昨夜沈瑞的话惊到了。
沈瑞愰了个神的功夫,江寻鹤便已经寻出了自己的衣服过来,拢共那么大点的地方,稍一凑近便能闻到上面淡淡的皂角香气。
江寻鹤似有所察道:“是浆洗干净的,若是不嫌弃……”
沈瑞没应声,心中倒是先盘算了下他叫铺子里给江寻鹤做了多少件衣袍来着?细数下来,少说也要有二三十套,他见过江寻鹤穿过的不过一手之数,眼前的便是其中之一。
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恐怕只有这漂亮鬼自己心中清楚。
沈瑞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衣料夸赞道:“这件料子的确是极好,难怪太傅素来最是喜欢。”
江寻鹤的手指贴着他的一并捏在衣料上,只是姿态更为拘谨些,仿佛方才捏着人逗弄的事情全同他无关般。
“那些衣服大都收在了柜子中,还不曾浆洗过,只怕难免有什么污渍,总归是不够得体的。”
给沈瑞穿没洗过的新衣服便是不得体,穿他自己穿过的便要欢喜不成?
偏他话中又不肯分出另一条路径来让沈瑞选,摆明了是将姿态放低,却又寸步不让。
沈瑞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眼,片刻后才伸手接了过来。
料子已经是中都之内能买到最好对策了,即便是被江寻鹤穿过而今也瞧不出什么来,沈瑞将寝衣上已经有些松散的系带扯开后重新系好,才拎着外袍的边角抖了抖。
原不过是无心的,可沈瑞动作却一顿,有些迟疑地伸手将从衣袍之中掉出的物件儿捡了起来。
看到熟悉的帕子,他险些气笑了。
这方大约不是昨晚那个,明显是早就浆洗过的,上面还沾着江寻鹤身上的草药味,显然是送到他手边来做先前的替补。
他捏着那帕子的一个边角,嗤笑道:“太傅倒当真是心细,这样也好,免得夜里还要我来回折腾。”
说罢便将帕子放在一边,先起身穿好了外袍,就在他系腰带的时候,江寻鹤却不知从哪寻了方玉佩过来,小心地系在他腰间。
末了还轻轻拍了拍,安抚似的。
“而今我这府上处处欠缺也便罢了,只是临着御街,难免要引人耳目。”
江寻鹤轻声解释着,又将被沈瑞抛下的帕子重新叠好递给他,瞧着沈瑞略带着些迟疑地接过去了,才将心中的谋算和盘托出。
“若是帕子不足以让如意睡得安稳,也可去我曾经睡得屋子、”
江寻鹤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却紧盯着沈瑞道:“我先前用的好些物件还留在那里。”
他没明说,沈瑞却反应过来是他从前用过的被褥一类。
按理来说他同江寻鹤而今在中都内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自然不能不算做是个好用的法子。
只是他们两个都清楚,为了那点气味睡在江寻鹤曾经睡过的屋子床榻之间,贪婪又渴求地嗅闻着那点气味,这样的举止本质上远比来寻他更为羞耻。
沈瑞甚至心中难得地生出几分恼火,他这会儿便又觉着得体了不成?
江寻鹤却好似浑然不觉般:“我先为如意束发吧。”
可他手指略过沈瑞颈侧的时候,却分明轻贴了一下,沈瑞撇开眼,心中轻嗤:从哪里学来的逗猫的把戏。
可身子却颇为乖顺地坐在了铜镜前,眼瞧着他连根簪子也没有,江寻鹤无奈地又寻了自己的给他填补上。
沈瑞一向没有束发这样的技巧,若是叫他来伸手,不拧成一团便已经算是对自己下手有顾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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