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转头,透过纱幔看她:“什么事。”
给取的花名多好、多雅致,就不肯要,非得用土了吧唧的本名,这小娘子真是……白瞎了盘亮条顺,一点情调没有。当初觉得她能力压群芳,一炮而红,这才答应了她的条件,指望本馆也能出个花魁。如今看来,悬!
鸨母腹诽归腹诽,白团团的面上又挂了笑,说道:“小红啊,你来咱们院儿也有些日子了吧。”
“才第七天,不算有些日子。”
鸨母噎了一下,“当时说好的,你卖身葬父,我也是一片好心,才答应你守孝期不接客。可我这做的也是糊口生意,实在养不了光吃饭不干活的,你看要不——”
小红打断了鸨母的话,语声脆硬,比普通女子的声音更低、更冷一些:“你急着赚钱?”
鸨母又噎了一下,“这个,谁不想赚钱啊?你不赚钱,吃啥喝啥,就说回头给你爹上坟,供品——”
小红再次打断了鸨母的话:“就今晚。”
“——都买不起……什么,今晚?”
“对。但客人由我来挑。今晚我就站在大门对面的二楼外廊,把这枚珠花投给谁,就是谁。”
鸨母一愣过后,心花怒放:“好好,妈妈这便去准备,好让更多贵客来争头彩——我话可说在前头,你要是看中了掏不起梳笼费的穷小子,妈妈我可不答应!”
“放心,我会看人。”丢下硬邦邦的一句,小红走进房间,十分干脆地关上门。
鸨母呸了一口:“清高个屁!还不都是出来卖的……不过也好,不少官人就吃这一套,越清高越有人捧。老娘受点气就受吧,将来有银子入账就行。”
鸨母噔噔噔地冲下楼去作准备。房间内,小红摘下纱幔斗笠,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妩媚面容。
“她”走到桌旁,提笔在纸上画出一朵八瓣红色莲花似的图案,与印象中的图案仔细对比,发现花瓣长度有着微妙的不同。
之前那个图案,八个花瓣外长内短,今早发现的图案,花瓣却是内长外短,不知具体何意。是否根据花瓣的长短不一,而传递着不同的信息?
“她”迅速记住新的图案,然后用烛火烧掉了纸页。
这次,绝不会让浮音从眼皮子底下溜掉,务必要顺藤摸瓜,找出背后的联络者。
第180章 今夜谁是恩客(上)
医庐后院,客房的门帘被掀开,韩奔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通铺,问大夫:“他人呢?”
老大夫道:“昨夜服完药,就睡在这儿啊,今早也没见他出去。再说,都疼得动弹不得,能去哪里,真是奇了怪了。”
韩奔不甘心,前后转了一圈,仍没见到人,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
随他而来的另一名中年大夫道:“大人,这个……病人既然不在,要不小人就先告辞?小人手上还有不少患者等着医治呢。”
韩奔沉着脸答:“劳烦再等等。”
他坐在床边,翻看被褥的折痕,的确是有人睡过的,但不能肯定睡了多久。
殷福去了哪里?莫非昨夜潜入使团驻地的蒙面人,真的是他……
帘子一动,殷福走进来,觌面与韩奔对了个眼,愣道:“韩统领?还未到散值时间,你怎么来了?”
韩奔起身走近,打量他略显苍白的脸色,见鼻尖还泛着受冻后的微红,问:“你昨夜去哪儿了?”
殷福说:“就睡在这儿啊。”
“刚才呢?我到处都没找着。”
“……哦,我觉着肚子饿,就去集市上喝了碗白粥。大夫说,粥可以喝。”
韩奔望向大夫。
老大夫点头:“的确可以。肠绞痛来得快,痛起来十分难忍,但去得也快,这位公子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韩奔转头吩咐中年大夫:“劳烦大夫给他诊断病情。”
老大夫脸色不豫,“既然不相信老夫的医术,为何还要送到老夫的医庐来,下次还是另请高明好了!”言罢甩袖走了。
“我现在好多了,不需要再诊了吧。”
“再诊一次,更稳妥。”
殷福脸色仿佛又白了几分,慢慢坐到桌旁,伸出手腕。
中年大夫仔细把脉、按压腹部,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对韩奔道:“眼下确已无碍。不过刚才那位大夫说得不错,肠绞痛来得快也去得快,如今小人也无法断定,究竟之前是什么情况。”
“多谢。”
中年大夫拱了拱手,也离开了客房。
殷福瞪着韩奔,咬牙问:“你怀疑我装病,为什么?怀疑我偷懒?王府护卫任务并不繁重,我没必要偷这个懒!”
韩奔移开眼神不看他,又问了一遍:“你昨夜究竟出没出城?”
殷福不应,走过去推搡他,“走开,这我的铺位。”
韩奔刚起身,他就蹬掉鞋子,和衣躺进被窝里,把棉被一卷,裹住了全身,连脑袋都没露出来。
韩奔隔着被子摇了摇:“喂,问你话呢。”
被子下面的人一动不动。
韩奔有些恼了,揪住被角使劲掀开,见殷福眼圈泛红,用力咬着嘴唇,一副要哭不哭的光景。他本就长得幼气,这么样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转身背对韩奔蜷着,不说话。
“……你哭啦?”韩奔有点手足无措,“我没说你一定是装病,就想问清楚,刚才你为什么不在。”
殷福带着点哭腔,小声道:“我说了,你又不信。你不信,又来问我。我就算再回答一次,你还是不信。干脆还是别问了,直接拿我去见官。”
韩奔叹口气,坐在床沿,“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信不信。”
殷福僵硬了一瞬,慢慢转过身,用红通通的眼睛看他:“什么意思?王爷也怀疑我?怀疑我什么?”
韩奔道:“几次三番你都不在王府,要说全是巧合,别说王爷不相信,连我心里也打鼓,想听你说一句实话。”
“你想听实话?好,我告诉你……凑近点。”
“说。”韩奔把头低下去一些,盯着对方的脸,观察他说话时细微的眼神变化。
殷福笑了,左侧脸颊上的靥涡如月上中天,清晰地展露出来,甜美动人。
“实话就是,”他的双眼泛起一层薄薄的血色,发动了魇魅之术,“——韩奔,你对殷福一见钟情。你相信他,爱护他,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做任何事。”
韩奔双目彻底失焦,表情木然,机械般重复道:“殷福,相信,爱护,赴汤蹈火。”
殷福满意地勾起嘴角,又补充了句:“一生为他所用。”
韩奔浑身骤震,仿佛体内有股力量被某个字眼触发,开始在迷魂术的钳制下挣扎起来,连带着神情也痛苦地扭曲了,“一生……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不……一生追随将军……鞍前马后……不是殷福,不是……”
殷福死死盯着他的双眼,额角渗出细汗。
施展魇魅之术控制对方的神智,是一种极强大也极危险的做法,不仅过程十分损耗内力,而且容易被功法反噬,走火入魔成为发疯的“血瞳”。对方意志越坚定,抵抗得越厉害,施术者被反噬的几率越高。
上次他对韩奔施展时,可谓顺利,不料这次却引发了对方的顽强抵抗,以至险些反噬自身。
体内真气疯狂运转,他使出了十二分功力,拉锯良久,方才堪堪压制住对方的神智,再次加深了对其意识的控制。
见韩奔的神情重新恢复了木然,殷福只觉肺腑间气血翻涌,几乎要喷出血来。他收回功法,汗湿重衣,虚脱般喘着气,许久方才缓过劲,闭目调息。
韩奔清醒过来,感觉自己似乎出神了一下,定睛再看殷福,发现他面色越发青白失色,连忙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再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