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入观半年以后,江泫打好了基础,开始习剑。入观一年之后,他的剑术已然有所小成,让尘向江泫要了一个名字,下山一趟,带回来一柄银光璨璨的长剑。剑名衔云,江泫爱不释手,第一眼便相中了他当自己的本命剑,立下魂契,自此人在剑在,人亡剑毁。
有了衔云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除了吃饭睡觉,能找到他的地方也只有观后的练剑场上。
让尘说他是天生剑骨,生来就应该习剑。事实的确如此,他习剑的天资乃是上天赋予,此世再难找出来第二个能与他旗鼓相当的。每过去一天,他对于剑法又会多一些领悟,进步之快让人叹为观止。平常人需要琢磨上数年,又是历练、又是锻心才能突破的瓶颈,在江泫这里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在他十五岁那年,让尘打开遏月府的门,专门为他搭建了十座只有鬼物与妖邪的幻境。
起初每次从幻境出来的时候,他都一身是血、半死不活,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出幻境的姿态越来越轻松——里头的妖兽无论再强,都已经奈何不了他了。
让尘给他搭起来的幻境,十个被他打破了九个,其中半数都是被一剑扫空。
最后一个,里头装的是一只独眼的妖兽,身上生着坚硬无比的黑羽。只要打过这十个幻境,江泫就可以出师了。然而唯有最后这一只,江泫无论如何都打不过。
他越强,这只妖兽就越强、越恐怖,越长越大,到了最后,已有一座山峦那么高。每当他因为自己的进步自负一些,这座幻境就会将他狠狠地打回原形。出了幻境之后,他往往独自一人坐在重月的药田边闷闷不乐。
郁闷完了以后,又闷头练剑,练到天色全黑、重月提灯来找之后,才会依依不舍地将衔云收好,跟着她回去休息。
打到最后,他垂头丧气,跑进遏月府问让尘自己为什么打不过。让尘阖着双目,道:“虽有天资,亦需山来压一头。”
少年年轻气盛,自然不愿意平白无故被什么东西压一头。于是更加奋力修炼,不止习剑,灵符、阵法、各类武器,但凡是夜中翻来覆去在心中演算过有一分胜算的,都被他学了个干净。但到底学得杂,不如剑术精通,并没有多大的成效。
在十六岁那年,江泫和重月下山卖药时,被山下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绊住了手脚。那时正是他十六岁生辰之后。
每年生辰,江泫都会偷偷跑回远昭城一次。回去以后什么也不干,远远地看一眼父母与叔叔,再独自一人蒙着面在远昭城的街道上逛一逛,统共连半天的时间都没花到,便立刻御剑返回北原。
只是,这年的生辰却不行了。
第138章 三灵飞光6
在江泫上枯雪山那一年, 北原也爆发过一阵疫病。只不过当时等到他去,患病之人差不多都已经转好了,不想今年方才下山, 竟然又碰上了一阵。
此疫无名,患病之人周身都会逐渐长满脓疮, 最后生生化成一滩血水, 死亡过程无比漫长、无比痛苦。早有侠肝义胆的散修千里迢迢请了药王谷的人过来,日前才匆匆赶到, 分为两批,一批净化邪气, 一批炼丹炼药、协助司常府的人稳定民心。重月和江泫甫一在街上冒头, 就被忽然冒出来的人拦住了。
“重月姑娘!伏公子!你们可算来了!”
突然冒出来的那位散修名叫宁丰, 之前被江泫救过命, 与他二人颇为熟络。拦下了人,他满头是汗道:“快跟我走,现下人手正不够呢……我去南原中原了一趟,都没什么人愿意来, 怕传染。可这明显是邪祟作祟,怎么可能会传染呢?”
重月轻声安抚道:“先别急,宁叔。刚刚我在街上看见药王谷的人来了,菁华门的弟子呢?可到了?”
宁丰边走边道道:“早便说在路上, 如今还是在路上。哪里是在路上?我看是根本不想来!”
重月道:“想必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不如先带我们去看看……”
她的视线一转, 落到江泫背后背着的药篓上。江泫也回头看了一眼,道:“你们先去。我稍后来。”
他十六岁了,在不知不觉之间身高抽长, 面容长开,顶着一张清俊冷淡的面容在街上行走, 往往能收到无数人的注视。因常年习剑,眉峰栖着一缕寒锋似的锋锐之意,双目颇冷,不可逼视。
在北原的修士之中,他很出名。出名的方式很简单——能打。
起先是在山下顺手接一些除祟的委托,明里暗里削了不少恶意过来抢生意的同行,自那以后,只要看见他来,众人皆是惶惶然不敢动。这是其一。
除了接凡人的委托,仙门世家束手无策的棘手问题他也接。到了目的地发现是只已有百年之龄的邪祟,还是分家家主为了篡夺主家权利恶意蓄养的,害死了周边不少凡民。二话不说,提剑将分家的邪祟与恶徒屠了个干净。从此煞名远扬,这是其二。
其三则要更奇妙一些。起先因为他冷面煞相,附近的散修都躲着他走。后面渐渐发现不管是什么杂活精活他都接,不擅长讨价还价,遇到遭难的同行也会好心搭救,实际上是一位古道热肠的好人。众人这才慢慢地愿意和他讲话,到了如今,已有些许热络。
宁丰道:“卖什么药?这一篓值多少?我买了,你们先跟我过去再说!”
一听他要买,江泫一边走,一边从胸前摸出一张写得细致无比的名目,展平念道:“飞叶草,十斤二两。共一百三十两十六钱。月轮,五斤八两。共一百二十一两五钱。银尖……”
宁丰回过头来,满脸骇然道:“这么贵?!”
重月微微笑道:“这一季的收成和品质都比较好。接下来小半年,都指着这些银子生活呢。”
老叔的脸扭曲了一下,道:“那你快去卖药吧。卖完了就来找,我们在东桥那边!”
江泫点点头,背着竹篓、提着衔云,转身离开了。等到去药坊卖完了药,收好了银钱,他重新将衔云背好,过去东桥,准备将银钱交给重月。谁知才靠近东桥,就听见一阵喧哗之声。
原本因为疫病蔓延的原因,城中人心惶惶、街道冷清,这阵喧哗声一起来,方才冒险出来的几个人影立刻被吓没了,唯恐什么不好的事情落到自己身上。
他加快脚步,远远地便看见东桥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有药王谷的弟子、前来帮忙搭阵的散修,还有一队穿得一身紫的少年少女,看衣物上的宗纹,应当是菁华门的人。
人群中有散修愤怒地声讨道:“人家辛辛苦苦搭好的阵,你凭什么给人家毁了?!”
一名女子倨傲的声音传来:“说了方位不对,你是听不懂么?该说不愧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呢,连这点东西都不知道吗?”
此言一出,周围围着的散修面上都升起不少怒色。然而虽怒,却不敢出手阻拦。
事实确如那女子所说,他们无门无派,也就意味着,在玄门之宗无依无靠。而这些弟子都是菁华门的人,背靠九门之一的大宗,远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在场唯一能说上话的只有同为九门的药王谷弟子,可惜药王谷习医不习武,面对此等人的行为毫无阻拦之法,只能硬着头皮劝诫道:“于此地设阵,是正确的。我们来城中许久了,这里确实是正西北角无疑,灵脉也确实在这阵法下方。这个阵已经搭了许久了,你们不要拆了……”
重月斥道:“确实如此。你们在宗门之中都学了些什么?连定点定方位都不会吗?在宗内不好好上课,出了宗门便随意欺压散修,你们菁华门就是这样教导弟子的吗?”
她的声色冷肃,满是训斥之意。面对那女子的倨傲,一步不让、针锋相对,极有气势。
那女子被她一斥,条件反射地缩了缩,狐疑道:“你是哪门哪派的?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
重月淡淡道:“散修而已。”
因三灵观并不算宗,也不算派,更非氏族,在玄门之中岌岌无名。再者,为了给师尊免去麻烦,两人行走在外,旁人问起,都一律称作散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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