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头,身上搭着柔软的被褥。此前破破烂烂的血衣已经被换下来了,浑身的伤口也包扎了一番,周身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同此前狼狈不堪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房顶,片刻后,掀开被褥盘腿坐好。
休息了两日,他的灵力回上来了一些。不多,但是能用,起码现在受他引导在体内走了一番,让灵脉的干涸之感缓解不少。
身体上的伤口,小的已经痊愈了一些,最大的一道在腹部,被厚厚的绷带包裹着,不动还好,动起来依旧会传来阵阵剧痛。灵力周流几圈以后,他穿上床前的靴袜。在屋内环视一圈,没了剑鞘的衔云躺在一旁的木桌上,装着宿淮双断剑的乾坤袋就在衔云的旁边。他将衔云也收进乾坤袋里头,装进白惨惨的长袖里头,拉开了门。
他的脸色白得像纸,精神也很疲倦。原本身形就是偏瘦的,套了一身薄衣,双手拢在袖中,风一吹似乎就能折成两段。
院子很宽敞,角落里种着几棵树,院中木架高高低低,全是用来晾晒药材的,有好几位弟子正在翻药。一位女弟子不经意间回头一瞥,见一个病号大摇大摆地从房间里出来,头皮都麻了一麻,大叫一声。这一声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院中的人都看见了私自跑出来的病号,目光隐隐带有劝阻之意,那位大叫的小姑娘丢了药就跑过去,道:“你不能出来呀!!”
她冲到江泫面前,身高很矮,小小一个,发怒也没有什么分量。江泫垂首看她,道:“这段时间,多谢照顾。”
那女弟子还待说话,下一刻,面前的人却已经不见了。她呆了一呆,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呜呜哭道:“大师姐!柳师兄!前几天那个伤患自己站起来跑了!”
与此同时,江泫早已独自行走在城池外的山道上了。用过一次瞬行术,他的脸色又差了几分,站在清晨的寒风里头,隐隐有些发青。
其实他明白,自己是应该再好好休息一阵的。然而等是等不了了,这段日子过得混乱无比,他自己都不太知道现在究竟是几月几日,更不清楚天陵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唤醒了,情况到底如何。
所以,他才要快些回去。休息调养的事情,等回到宗内再说,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江泫一点实感都没有,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不自觉地、迫切地想要回去了。
寻常人受伤了,是可以回家的。他没有家,于是把上清宗当成是他的家。
只是若要以寻常之家做比,他现在家中还有一个重病的弟弟、辛苦操劳的姐姐,作为唯一一个闲着无事游荡在外的人,更应该早点回去才是。
走了一截,袖中的乾坤袋忽然震动起来,江泫现在不太想说话,原本没作理会,然而衔云十分固执,乾坤袋越震越凶,江泫无奈,只好取出乾坤袋,将袋口拉开。
乾坤袋上浮现一缕极淡的青影,衔云温声道:“主君,您应该好好休息。”他的声音很温和,透着全然的纯善,仿若一泓清清流泉。
江泫道:“我没有时间了。”
衔云道:“您有很多时间。为什么不随公子回栖鸣泽去呢?您和公子吵架了吗?”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不是想劝江泫什么、也不是要改变江泫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要问一问。他是江泫的剑灵,不管主君给出什么回答,他都会无条件接受。
江泫的脚步微微一顿。他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已不是江氏的人,也不会再回栖鸣泽了。以后,也不要再叫他公子了。”
衔云迟疑片刻,道:“是,不再叫了。主君在哪,衔云就在哪。”又道:“这柄灵剑和我相性很好,我待在里面剑身也不会碎裂。请将灵剑拿出来吧,我托着您走。”
走走停停、蹉跎数日,他终于回到了中州。一回去,他就立刻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
中州边境的城镇,人明显变多了,比之前多了好几倍。街头巷尾四处都是露宿的流民,看衣饰谈吐,明显都是中州人,是新搬来这里的,找不到活计、找不到住处,只好露宿街头。
大多都是老弱妇孺。青壮年的流民已经被中州司常府聘去搭房开荒、扩建城镇,有了工作,能拿到银钱,总归是能稍微养养家。然而即便如此,流民的安置依旧是个大问题。因为窜入了太多流民,原本有序的治安变得一塌糊涂,常有偷盗抢劫之事发生,城镇之中一片人心惶惶。
江泫方才到中州,进了城没多久,便被一旁虚哀的行乞声吸引了目光。
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深秋的天气里穿着一身单衣,面前摆着一只破得只剩碗底的小碗,跪在冷地之中行乞。
她的岁数实在太大了,声音也颤颤巍巍,江泫的心如同被一双手拧紧了,疼得厉害、又不停地泛酸。然而他现在身无长物,值钱的东西都在净玄峰上,随身带着的只有长袖里头装着衔云和断剑的乾坤袋。
正犹豫之际,面前飞速跑来一个天青色的影子。是位束金冠的少年,穿着上清宗的弟子服,袖角上印着时隐峰的日月纹。一边跑,一边往老人的破碗中撒下一把碎银,愁苦万分道:“对不起,对不起,现在只有这么多了!再等一段时间,妹妹从昊山运了好多银钱来,已经在路上了……哎哎哎,婆婆,你起来呀!你别拜,别拜!快起来,买点吃的和衣服去吧!”
他一边愁眉苦脸地嘀嘀咕咕,一边要往下一位乞人那里跑。江泫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出声道:“景灏。”
傅景灏一个激灵,回头看见自己身后站的是谁,又是一轮更大的惊吓。
“伏伏……伏宵君!”他先是结结巴巴地喊道,紧接着脸上浮现一抹喜色,道:“您可算回来了!!”
江泫道:“你为何在这里。”
傅景灏道:“不仅是我。宗内除了亲传弟子都下山了,下来协助司常府安置流民,清理邪祟。还有就是守着边境,绝不能让他们往别州去。”
江泫的瞳仁微微一颤。他抬眼,看了一眼混乱的街道,果然又从中看见一个上清宗的弟子,是落墟峰的。
“宗内发生何事?”
傅景灏道:“不是宗内。虽然宗内好像也有事吧……总之说来话长……”
一番叙述下来,江泫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算下来正是夔听启阵夺容器未成反而和容器一起消失的那日,苍梧山下忽现暴动。据傅景灏的描述,那日站在山上,都能看到天上黑云笼罩,一片不祥之态。等黑云散去之后,苍梧山周,一片死雾蔓延开来。
苍梧山是灵气馥郁的仙山,中州谁人不知?甚至许多人都觉得,住在苍梧山脚下,常年浸润灵气,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一直靠司常府发令控制,苍梧山脚才算得上是清净。
这片死雾蔓延出来了,山脚下的住民浑然不觉这是危险,反而有个别人两眼放光,直直地往死气里头扑。扑进去以后,就再也没回来了。不待事态蔓延,司常府立刻开始疏散山脚下的住民。只是事态突然,没有应急之法,最后中州才成了这副模样。
江泫道:“山上的弟子,都下来了?”
傅景灏道:“对。末阳君说,只要没有收到召令,都不许回宗,谁要是敢偷偷回去,就逐出宗门。不知道淮双和阿序知不知道这个……万一回去了可怎么办……”
江泫的喉头微微一动,道:“你去忙吧。我回去看看。”
一听他要回去,傅景灏如蒙大赦,喜出望外道:“太好了!您回宗了,事情一定很快就能解决了!”
面对满眼希冀的傅景灏,江泫此时却只能在心中苦笑一声。
夔听六分之一的神魂受到威胁,其余部分定然暴动。而它感受到的威胁,一定和宿淮双消失的原因有关。
和傅景灏分开之后,江泫全速向苍梧山奔去。
途径不少混乱的城镇,越是靠近苍梧山,人烟就越稀少。到了苍梧山附近,江泫果然看见了一片弥漫的死雾,通体发灰,远远望去却泛着不详的灰红色。
有些许灵力护身,这些死雾很难对江泫造成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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