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对自己真香了/渡我(46)
有些事,你不知其因,自然也无从得到果。
总有一部分问题,秦子游无法从楚慎行那里得到确切答案。所以楚慎行告诉他,不必强求。
可在这之外,楚慎行不吝啬于一点时间,去听徒儿困惑。
秦子游是真的累了。
但楚慎行这样说,他便凑近一点,盘着腿坐在床边,与身侧年长自己八百岁的仙师并肩而坐。
他说:“如若我被那船家杀了,师尊,你会如何?”
楚慎行:“他杀不了你。”
秦子游:“……”
秦子游改换说法:“如若我被旁人杀了,师尊,你会如何?”
楚慎行好笑。
他反问:“如若是我呢?旁人杀了我,子游会如何?”
师徒二人没有丝毫敬重,在江上船中,谈及“生死”。
秦子游甚至把不满表现在语气中,咬重字音,说:“师尊,是我在问你,你莫要避重就轻。”
楚慎行对少年的大胆刮目相看。
他终于还是思忖过,回答:“若能做到,便取对方性命,为你报仇。你不在,我要以人修精血修行,大约也没人阻拦。若他修为强于我,那便先记着。过上几百、几千年,总能等到时候。”
秦子游神色几经变化,最终定格在:“我亦如是。”
一顿,神色纠结,补充:“——但我不会取人修精血。”
话音落下,听楚慎行轻轻笑了声。
秦子游抬头看他。
第37章 抵达
楚慎行不因少年额外补充的话而生气。
他嗓音里带一点薄薄笑意, 说:“子游, 你这样想也很好。我希望你以后总能胸怀磊落。”
寂静夜里, 程家的船顺流南下。
随着师徒讲话,角落里, 明光阵中的灵石逐渐耗尽。舱内光线暗淡,唯有清亮月光从窗格照进, 在床边, 洒下一点白霜。
等到最后一点灵石化作细灰, 少年与男人的面孔皆被昏沉暗色吞没。
虽主动提出上船, 但楚慎行对程玉堂仍有戒心。他始终留意四周动静, 唯有面对秦子游时,全然放松。
秦子游不知这些。
他趁着舱内昏沉,又微微塌下肩膀,用手撑下巴。这是少年惯爱的姿势,楚慎行神识停顿在秦子游身上, 袖子里的青藤蠢蠢欲动, 仍然想要纠正他。
先前, 他与秦子游提起,“身如修竹, 如琢如磨”。可说到后面, 话题被子游绕开, 最后一路讲到宋安, 倒是忘了原先的话题。
他斟酌, 要如何开口。一定要让徒儿心服口服、再不多犯。
但秦子游先一步讲话, 感叹似的:“这话,还真不像是师尊说的。”
楚慎行轻飘飘答:“是你对我成见太深?”
“有吗?”秦子游笑了声。他嗓音清清亮亮,倒像是流水似的月光,“师尊,我与你相识至今,也有五十来天?”
楚慎行:“然。”
秦子游先打呵欠,才慢慢说:“也对,不过五十天。”
怎么够认识一个人呢。
楚慎行想等他下一句话。可接下来,却觉得肩膀上一重。
困倦的少年靠上来,气息绵长平稳。
他枕在楚慎行肩头,就这样睡去了。
楚慎行微微怔忪,方才想到一半儿的话,被秦子游的动作打断。他看窗格,见窗外江天一色,月照花林。
天地广阔,星河耿耿。
而在这一隅客舱内,秦子游靠在楚慎行身上。
楚慎行低头,看到少年阖起的眼睛。秦子游是俊俏少年,连睫毛都纤长,鼻梁挺直,脸颊正贴在楚慎行肩头,因姿势缘故,有些许变形。
往后的年月里,他可能始终和楚慎行相敬如宾,也可能分道扬镳。他聪明、大胆而心细,原本该是自由自在的小鹿,偏偏引起了两个猎人注意。
楚慎行看了片刻,缓慢地想:得让子游躺下来睡。他这样子,明天又要叫脖子痛。
到那会儿,可能又像是方才一样,委屈又可怜,揉着脖子,拖长尾音,明明白白是撒娇,说:“师尊,痛啊——”
想到这里,楚慎行唇角挑起一点,倒是把自己逗笑。
青藤从楚慎行袖口涌出,攀上秦子游肩膀,将他扶向旁边床榻。
楚慎行原先说要打坐,要继续炼化金轮鱼精血。可他坐在床上,视线不自觉落上秦子游面孔。
他顶着这张脸八百年,对之再熟悉不过。往后,秦子游还会长开。从旁人客气的一句“秦少侠”,变成“秦真人”。
他口口声声说看不懂楚慎行,说自己的确和楚仙师相互利用。但他也确实信任地、依赖地把楚慎行叫做“师尊”。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想先告诉师尊。自己要被人害了,想到的都是“我死之后,师尊会如何”。
楚慎行看了许久。
最终,闭上眼睛。
程家的船,到底与楚慎行随意租来的渔船不同。除了明光、降暑这些常用阵法外,船底另刻了迅行阵,可以让船行进速度加快许多。
秦子游原先还担心,怕他们赶不上花会。可在十四天后,一行人恰好抵达云梦府。
云梦府是云梦郡下辖的城池,天地莲池正在其中。为吸引四方修士,儒风寺在拍卖天地莲本身外,还额外订了一条规矩:如若哪位修士想要亲自去莲池采摘,也未尝不可。一共一千个名额,可以拿儒风寺悬赏之物来换。如果没有换完,那也无妨。名额同样可以拍卖,价高者得。
楚慎行记挂的,就是这个采摘名额。
他态度明确:如果实在拿不到,再考虑退而求其次,去买儒风寺采好的天地莲。
与楚慎行师徒同行十余日,程玉堂也知道楚慎行的打算。他见楚慎行从容,便也不忧心这对师徒是否有拿下名额的底气。这样拖到下船前,码头遥遥在望,剑修少年站在船头,翘首等待下船。
程玉堂方象征性地问:“按照往年惯例,一个名额,约莫三十块中品灵石就稳了。只是不知,楚道友手上灵石充裕否?”
这是一句闲谈。
如果楚慎行说“充裕”,程玉堂便会笑着打趣,说自己就不凑这个热闹,只等后面拍卖。顺道,可以借着这个话题,聊聊天地莲的品相如何分辨。
若楚慎行说“否”,也无妨。此次南下云梦,虽只为散心,但程玉堂并非空手。过往十多天中,他试探、判断,愈发肯定,与楚慎行打好关系,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既然如此,自己掏点钱,买个人情,十分划算。
他也算交际广泛,四海皆友。便是归元宗的真人,也曾在一个秘境中,被程玉堂经营出“故交之情”。
但楚慎行说:“只剩几块下品灵石。”
程玉堂听了,还是惊讶。
在船上的日子,他眼看楚慎行指导秦子游修行。少年画符、布阵时,楚慎行皆不吝惜灵石,秦子游也自然大方地取用。那会儿程玉堂还觉得,这对师徒定然积蓄颇丰。此刻看,却另有一番滋味。
程玉堂思忖,很快觉得无妨。楚慎行有真材实料,一时困窘,不算什么。
他正欲提出赠予,可楚慎行转而说:“还要先看看,儒风寺的悬赏中,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
程玉堂明白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他先前就知道,楚慎行杀了一条金轮鱼。鱼鳞、鱼皮,这些都是好东西。如果运气足够好,那条鱼岁数再长些,其中价值,可不止是几个名额。
所以程玉堂把自己的话咽下去,笑一笑,展开手上折扇,预祝楚慎行得偿所愿。
不多时,船在码头停下。
秦子游许久没下实地。在船上时,尚不觉得什么。此刻脚踩上岸,方觉得腿上发软,像踩在云上。
这种感觉新奇又有趣。周边人来人往,同样四处都是修士,可又与在郢都时不同。到郢都的,多半是些刚刚引气入体的少年、青年,虽有一腔期许,却又对修行一事懵懵懂懂。
而今,云梦码头上,他见到的却都是些已经摸索出门道的年长修士。他们打扮各异,看得秦子游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