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不得不痛苦而沉沦,他为不能放下的祸患而压抑。
那手指逐渐颤抖起来,最终不受控制,被最后那份理智强压着收回。
他从不怀疑云酽爱过他,只是这么一个“过”字,便叫他得到的那些爱都分崩离析。无法掌握、无法打破的轨迹,他们最终会变成没有结果的平行线。
如果你和他不认识,如果这一切和你都没有关系,你回到我身边来,我会原谅你,我会好好爱你——
为什么一切都来不及挽回呢?
这两日来万般隐忍,终于都在这静默瞬间决堤,那些落入他心间泛起涟漪的水滴,最终都化作滔天洪水击溃所有防线。
他把自己伪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好像这样就能规避一切重蹈覆辙的灾难。
是明知不可而为之的飞蛾扑火,还是又一次上当受骗死有余辜,他恐惧,又愤恨。
云酽此时此刻就真真切切地躺在他面前,好像只需他想,他的渴望,就足够把过去的事情全部埋葬,只要他点头,他们还能重修旧好。
可是他很清楚,一切都不再像以前那样纯粹简单,不是心动便能对抗一切。
他从平淡到悲痛欲绝,只经历了瞬息,云酽恬静又带着红霞的睡颜之于他,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穿透磐石的最后一滴水珠,杀死旅人的最后那份来信。
所有的迷茫、悲恸、绝望和热爱,都被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三年给淹没。
宋见青鼻翼翕动,他几乎抑制不住想要嚎啕恸哭的冲动,用挣扎至极的崩溃来宣泄情绪和压力。
他胸腔震动着,心跳一下更比一下沉重。
可现实是那样静,静得他害怕自己一旦出声,就会毁掉最后一点点安宁。
这几天来他一直对云酽近乎央求的眼神置之不理。
是怕再多看,只需几秒,他就会再次选择轻易相信,让自己再次痛不欲生。
从容不迫,都是假的。
一败涂地,才是他真实的心境写照,他被亲人的离世和爱人的背叛折磨得太深,深可见骨的刀痕却再次被挖开。
“见青,你怎么了?”
不知这样沉默着爆发了多久,他一抬眼竟对上云酽迷离的目光。
那双眼中水光潋滟,微微敛着缱绻情光,带着酒醉又萌生出媚感,恰到好处,不偏不倚再次击中他心中最软的那块地方。
听见他说这话,宋见青才发现自己已盯着他许久许久。
他强行把回忆斩断,兀自用冰凉的掌心搓了搓脸,却感到触感一片湿润。
......他竟在不知不觉时落了满脸的泪。
他醉着,他也醉着,许是情绪已被压下,宋见青没再抵触和他对话:“我没怎么,只是有点......太冷了。”
对,只是因为太冷了,他才会想起让他难过的事来。
听他这样回答,云酽慢吞吞地眨了眨失焦的双眸:“可是我身上很热。”
他慢条斯理又认真的话,却让宋见青的心脏骤然被捏紧,挤压变形。
以往他情动时,也是这般,用迷离的眼神徐徐滑过宋见青的宽肩,从喉间溢出甜腻沙哑的呻吟和话语。
并非是他还惦念着欢好时的好处,而是那些回忆太深刻,往日从不无端浮现的画面,现在倒在他眼前接二连三呈现。
这手、这肩、这胸口、这喉结、这个人,都被他真挚而又热烈地亲吻过。
经由他这样无意无知无觉的撩拨,宋见青彼时情绪与方才已是天上地下,他瞳孔猛地一沉。
幸好云酽没有张着那红润引人的唇继续说什么,只是含着一汪初融的春日雪,默默地看着他,目光一错不错。
局势遽然颠倒,宋见青被他看得极不自在,眉目闪躲起来:“你看什么?”
云酽没有正面回答。他嘴唇微张,复又合上。来往几个回合,最终斟酌着语句:“你有纸笔吗?”
出来拍摄,宋见青虽然也习惯纸质工作,但总不至于到高原上还带着,只能回答没有。
没有得到满意回答,云酽那双灿然的眼瞬时失去了灵动,像是蒙上层质感模糊的透明薄膜。
宋见青凝视着他:“你要写什么?”
“随便写一些......东西。”
“那你在自己手机上写,用备忘录不就好?”
云酽像是从未想到这个方法,他怔怔地看了宋见青许久,像是在思考方法可行性。
最终他点头同意,拜托宋见青把他的手机从外套口袋中拿出来。
他们达到出乎意料的平衡,宋见青把手机给他递去,他虚浮无力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好几下,都没能解开密码。
看得宋见青郁闷又着急,他干脆劈手夺下手机,问他:“密码是多少?”
他没有窥探云酽隐私的意思,他们既然分手,断没有清楚彼此手机密码这样亲密的理由。
可是这醉鬼打不开手机就堆着个苦瓜脸,让他看着实在是受不了。
“960910。”
“......”这是他的生日,宋见青目光愕然地盯着云酽,却见对方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面对纯澈的目光,他说不清楚这种又涩又麻的感觉,简直怀疑云酽没揣好心眼,就是故意让他上钩。
他像是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扔回云酽腿上,耳朵已经红得发烫:“你自己写吧。”
第48章 为我写信
不过,他刚把手机扔回给云酽就意识到个问题。
“你连密码都点不开,怎么打字?”
云酽面对他的疑问,头也不抬,回答的是一声:“唔。”
完全不复方才央求他打开的模样,这会儿又变得敷衍起来,宋见青也熟悉他这副模样,以往朋友们聚会他对完全不关心、不在意的人就是如此。
并非完全不理不睬,而是草草应付几下,叫那人更顺理成章地讲下去。
想到这里,宋见青倏地觉得那醉人酒意弥漫到他身上来了,让他感觉哪里痒痒的,不得劲。
这股古怪的冲动驱使他眯起眼,眼神不自觉往云酽手机屏幕上瞥去。
看了才明白,原来这家伙调出了手写键盘,在以手代笔横竖撇捺一下一下慢慢写。
他定睛,第一行开头的字就让他大脑轰然失去思考能力。
他伸长脖颈太过分的偷看被抓包,云酽戒备地仿若只嗲毛兔子,把屏幕反手盖在腿上。脑袋微转,斜眼瞅他:“你看什么?”
“?”他发现了云酽此时怪在哪里,于是试探着问,“给我写信,我不能看?”
说着他便抬手去拿云酽的手机,上面白底黑字,整整齐齐的方块一排:见青亲启。
不是正儿八经的手写信件,可依旧遵从着写信的规矩,递上问候。
强有力的证据没让云酽感到促狭,反而变得有些生气。他夺过被宋见青抓在手心里的手机,语气像是遇到了什么自以为是的神经病,莫名其妙:“谁说是给你写的?”
不需再多琢磨,结合语气,宋见青霎时明白过来,这人是又醉过了个劲儿,忘掉他是谁了。
......想通这点的他有点无语。
他身体退回该属于“普通朋友”的界限外,而思绪却近乎贪婪地化作大手,想要在云酽那完美至极的皮囊上流连,让他不得不一五一十地告诉自己,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
或者干脆说,是想要把这样看似乖巧实则固执的云酽关起来,让他再也不能有事瞒着自己,让他里里外外从头到尾都属于自己,以此来对抗那只会折磨人的“命运”。
这是在积压已久的情绪爆发后,因无能而力竭,终化成妄念和暴言的冲动。
蓬勃迸发的生命、奔腾不息的昂扬,他在云酽的身上都感受不到。
他看向他,目光所及处,是宛如荔枝内果皮般白皙的皮肤,虽然不至于说是看起来惨白可怜,但就精神力方面而言也相差无几。
有剌手刺人的崎岖表壳包裹在他周身,用钝而有力的指甲方能剥开,听他说实话,直窥他如果肉般晶莹无暇的双眼。
这封他正认真写着的信,与那两扇浓密纤长的睫毛,共同点燃了宋见青摇摇欲坠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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