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谢时令怔住一瞬,随即干巴巴地安慰他:“没关系的,老师不也说了这次考试题目有点超纲了吗,不会写很正常的。”
读书的时候聊天围绕的话题无外乎这几点:成绩、游戏和异性。
一路上梅洛的兴致都不高,离家越近,说话声音越有气无力,谢时令还以为是他因为成绩不好而担心挨骂。
到了梅洛家楼下,谢时令再三重复着要他别紧张别难过的话,想要伸手拍拍梅洛的肩,踌躇半晌,还是收了回去。看起来比梅洛本人要紧张得多。
梅洛点了点头,转身上楼去,没跟谢时令说再见。
他将钥匙插入锁眼开门,看到了正在厨房做饭的母亲,立在玄关处拧手指。
饰演梅洛母亲的前辈梁柳是杨斯达介绍给宋见青的,上了年纪之后尤其热爱饰演人设复杂的母亲。两人是多年不错的朋友,杨斯达当时这样跟宋见青锐评:“她演技可不是一般的毒辣”。
她不咸不淡地扫了梅洛一眼,漆黑的瞳仁格外瘆人,无形之中难言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又是跟那小子一起回来的?”
梅洛不敢抬眼看她,蹲下身换鞋,翁翁地回答:“没有,我自己回来的。”
在宋见青喊“cut”的那一秒,小梅洛捂着心口倒在身后椅子上跟梁柳抱怨:“梁老师,您也太吓人了!”
梁柳俨然对他的反应特别满意,笑得停不下来:“我的儿啊,吓到你了?”
其他人起哄:“是梁老师演技太精湛了!”
嗡嗡两声,宋见青的手机振动起来,他定睛一看,是云酽的消息。
【我在大连。】
第100章 我的爱人
不忠的梅洛撒了个谎,对谢时令,对母亲梅听雨。
梅听雨眼下生长着细细小小的斑痕,棕褐色,并不显得丑陋,反而为她那斜斜飞向鬓发的柳叶眉和丹凤眼平添沉淀气韵,像园林中被薄雨润湿的竹片,幽静飘香的几点桂子。在梅洛眼中,梅听雨是骨相皮相都极致优越的美人,岁月可以在她脸颊留下无伤大雅的印记,也仅限于此。
扮演者梁柳本身颧骨上就有这么些斑点和细纹,宋见青觉得她不需要用遮瑕掩去它们,上镜非常有味道,是端庄成熟的特征。
因为父亲这个角色缺失于家庭的缘故,梅听雨比寻常人家的母亲更辛苦些。她的手掌与她姣好面容极不相符,很粗糙,此时此刻她正握着梅洛的手背,质感像质量很差的廉价毛巾。
她说话的模样也像竹,静雅:“怎么又把头发扎起来了?像什么样子。”
撒了谎的梅洛“唔”了一声,听话地把皮筋拽了下来,微长的发随之松散在脖后,不清楚分辨的话根本看不出性别。
“这就对了,”梅听雨满意地用指尖拨开他额角凌乱的碎发,使梅洛看起来茫然的眼睛更显清爽,“相信妈妈,你这样看上去就很漂亮。”
可能是因为刚从厨房出来的缘故,梅听雨的指尖湿湿的,在他的额头留下了一点凉,像滴水穿石的那颗水珠。
小演员明显招架不住梁柳出神入化的演技,不过问题不大,此刻梅洛的心境原本就是复杂煎熬的。
他缓缓走进房间准备关上门,目光仍不可避免地落在在油烟气中徘徊的梅听雨身上。他想起外公年初探望他们时与他说的话:
你妈这个人呀......从小就心高气傲,表面上看起来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内心底瞧得起谁、瞧不起谁,只有她自己清楚。
当年她跟我闹脾气,找了个不负责任只会花天酒地的混账嫁了,生下你,宁可抱着孩子饿死在桥洞都不愿意再跟我们联系。结果你爸卷走她所有的存款跑了,她......你也要体谅妈妈知道吗?你长得像你那个没良心的混蛋爹,可不能真的像他啊,你妈会活不下去的。
她虽然经常不讲道理的,但是她没有对你不好吧?好,那就好,那我和你外婆就能放心了。
我们也劝她好几次,还年轻,为什么不找个靠谱正经的男人再嫁了呢?她说她烦男人,这叫什么话呢?
......
什么话呢?明明就是很正常的话。梅洛心想,梅听雨的话很对,他也不喜欢学校里一些男生,特别烦人。甚至是在洗澡的时候他看向镜子,都会讨厌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性别。
他向来敬重、喜爱梅听雨,自然而然也遗传了梅听雨容易骄傲自满的劲儿。只不过他并没学会梅听雨的表面功夫,把喜好厌恶都袒露在脸上,藏不住。
卧房的门被他徐徐关上,在最后一丝狭窄缝隙中,梅洛的视线精准无误地寻到梅听雨秀丽的下颌,和一缕缠绵的发,身后染上霉斑的墙体,她看起来很优雅。
其实拍这段的时候宋见青没有太专注,他罕见地在工作时跑神了。
但是他表面看上去实在太严肃,双目一动不动极为认真地看着眼前的显示屏,就连剑眉微拧的弧度都恰到好处,仿佛是在细细考究每一处演员的动作台词,以至于没有任何人察觉导演实际上是在神游天外。
导致宋见青难得不敬业的原因有二:一是因为这场戏里梁柳的把控很到位,连带着小演员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不需要他额外多操心;二是因为开拍前云酽那条莫名其妙的消息。
多亏梁柳娴熟的演技,没有用力过猛,也不绵乏无力,今天收工得格外早。
今天天气好,万里无云,碧空如洗。下班又早,人们没有什么理由不开心,便商讨着要狠狠敲诈宋见青一笔:“咱们开机以来可还没聚过餐呢!”
剧组聚餐是常事,宋见青任由他们开始敲锣打鼓选餐厅,自己则在聊天页面上打字:你去大连干什——
最后一个字还没能打完,身后的狭窄小巷中伸出了一只骨节清爽的手,夺走了宋见青没能发送消息的手机,像故意勾走人魂魄的蛇。
或许是那只手太过白皙,落在光影交界处,宋见青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手背微微鼓起的青色血管与指骨脉络。这个狎昵轻佻的动作带来一股似有若无的橘子香味,酸涩,清甜,争先恐后地涌入宋见青的鼻腔,被他尽数捕回肺部。
出于本能,宋见青登时便伸手欲抢,却被躲在昏暗中的那人寻到机会,手指灵活地滑入他指缝,与他十指相扣,把他倾身拉入阳光无法深入的地方。
尚未看清眼前人的长相,宋见青低垂的视线先行落在那截线条优美的脖颈上,细瘦伶仃的锁骨外覆盖着的皮肤随呼吸内陷,令他想起来银色海洋的潮汐,涨涨落落。
那里有一枚醒目的吻痕,昨晚他用犬齿叼着云酽的脖子吸出来的,像条绚丽缤纷的菩萨鱼,随他肌肤起伏摆尾游弋,惹人遐想。
云酽令人迷恋的五官近在咫尺,鼻尖相抵,他亲昵地蹭了蹭宋见青的脸颊,将吻印在宋见青削薄紧抿的嘴唇上,有些冰,把小块冬季送给了他。
昨晚刚刚经历过激烈情|事的人根本无法抵挡这种诱惑,宋见青耸兀的喉结一滚,理智尚未反应过来,强烈的占有欲已如烈火灼烧,驱使着小臂将云酽揽进怀里,如获至宝。
巷外阳光明媚得刺眼,朝夕相处的剧组同事们聊着圈内的八卦新闻,欢声笑语汇成一团,大声商讨着要吃意大利自助餐厅,敲宋见青一笔狠的。
幽暗阴冷的巷子内两人紧紧相贴,生怕被外面的人看到。这种隐秘微妙的刺激,比上学时他们在学校无人的草地偷偷牵手接吻还让人心跳加速。
宋见青原本被云酽狡猾使计握住的手,此时正搭在他清瘦的腰部弧线上。另一只手摁在他脊背下方,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抵在某块敏感的骨头上,惹得云酽没防备地闷哼一声,几乎要被宋见青蛮横地融在他骨血中。
因为相距太近,宋见青无法一并看全云酽整张脸。他宛如固定的电影机,做出摇镜头的缓慢动作,帧帧凝聚成特写旧胶片——纤长卷翘的长睫,以及它下方黑白分明的眼珠;细而挺立的鼻梁,红如润亮山楂的饱满双唇。
在冬天情至浓时的接吻恰似取暖,宋见青心中那条窄窄无尽的小河被乒乒乓乓的冰块砸开,变为湍急迅猛的瀑布,倾泻而下,一远万里。于是温度骤升的心室萌生出无可置疑的想法:云酽的确是他见过最具美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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