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重的呼吸中,整间宿舍归于宁静。
云酽没注意到右下角时间的飞速流逝,更没注意到赵祐辰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满脑子只有宋见青对他失望乃至于心寒的模样,他以近乎瘫倒的姿势倚靠在椅背上,悻悻地想,或许宋见青会对他逐渐疏离,因为他是这样没用的一个人。
他第一时间给代投机构的联系人打去电话,不出意外,没有人接。
再次打过去,直接关机。
这种事情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一般情况下,剽窃作品的人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东窗事发后还会被永久禁止参加比赛。
——他没有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成果也就罢了,他可以等到明年再参加,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可是他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宋见青对于这次电影节的期待,在每次和他一起构思拆解剧本的时候,在有条不紊地准备拍摄道具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可以感受到这份难耐地渴望。
是他没有做好。
他懊恼地拽着自己未干的头发,泄愤似的,长叹。
彻底冷静下来后,他坐在电脑前两个小时没有动弹,按照举报举证要求,仔仔细细做了一份举报文件提交上去。
屏幕荧光照耀他的脸庞,外面的天已黑得彻底,他完全没意识到。
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上下飞舞,宛如轻盈的蝶,鼠标咔嚓嚓不停地轻响,终于在电影节主页显示接收成功,即将受理后长舒了一口气。
最起码他完成了补救工作。
可是这份轻松只占据了他心头高地一瞬,剩余的他该如何挽救呢?那场电影节评委中有一位导演是宋见青很喜欢的,他的每部作品都会被他不厌其烦地看上很多遍,如数家珍。
不参加比赛的话,他们就会与这次能和名导演近距离交流的机会失之交臂。
右下角有弹窗祝福他今日平安夜快乐,他方发觉今天是什么日子,自己过得却并不安生。
种种复杂到极点的情绪笼罩他心头,汇成看不出颜色的污秽,又像情绪被具象化的变更,他被锋利的匕首刺穿。
宿舍还是没有人回来,估计大家都在平安夜有约。
内心无止休的挣扎倏而让他感到舒适,他兀然明白为什么他对自己与宋见青的感情发展感到不适应。
——他总觉得痛才是爱。
就好比发生了这件事,他无时不刻不在为宋见青的感受而牵肠挂肚,他明白过来,原来是我是这样深深地喜爱着他。
好像疼痛是爱名副其实的伴生品,不可剥离,相随相生。折磨的感觉是爱的宿主,无论是削铁如泥的快还是温吞磨人的慢,都让他舔舐到病态的快感和喜悦。
好像这就是他不敢前进的理由,不清楚对方的心思,更不敢交出自己的底牌,惧怕别人的失望,更惧怕自己不值得被爱。
他独自坐在黑暗里,并不觉凄惶,反倒因为这种情绪而变得好受。
如果此时宋见青打来电话,言语中满是疏远和怒气,他也会甘之如饴。
好像心有灵犀,他刚这么想着,宋见青就真的打来了电话。
云酽因为激动,喉结上下滚动着,没怎么犹豫就接通了电话:“......见青?”
那边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有浅浅的鼻息声,云酽甚至以为他在睡。
他不说话,仿佛有组织着语言,而对于云酽而言,这更像一把久久悬于头顶而不落下的铡刀。
“见青,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你生气的话,想怎么骂我都可以。”他像逃兵,率先认错。
那端还是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一定很珍惜这次机会,”云酽感觉自己的血液再次汇聚在大脑,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说出一些不受控制的话,“我会弥补你的,让我弥补你好不好?”
他听见宋见青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声轻飘飘的叹息如同惊天巨响,轰然把他炸得体无完肤,为他的悸动宣判死刑。
“云酽,我有话对你说。”他终于说话了。
这和云酽预想的有所差距,所以他又缩回那能够庇护他的壳子中去:“......我,我已经睡了。”
他言辞恳切,让自己听上去有几分可信:“明天,明天再说好不好?”
他几乎是在恳求宋见青,不要就这么说出来。
好在宋见青还是慈悲的,应允了他的胆怯:“好吧,那就明天见。”
他没从这语气中听出什么情绪来,无波无澜。挂断电话后,云酽提心吊胆的状态消散,终于能够宁静。
他和宋见青的关系会这么就断掉吗?
他和宋见青以后就只是普通的室友和同学吗?
他有种不甘心的悲戚,却无可奈何,他清楚自己这种不敢上前、稍微不如意就退缩的状态一定很招人烦。
没时间让他多想,铃声再次划破了宿舍寂静的氛围,这次是游觉陇。
“乖乖,别窝在宿舍了,今天平安夜,不出来玩吗?”
游觉陇那边明显是在酒吧或者什么地方,背景声嘈杂到云酽都能听到那边人在尖叫。
他忽然听到游觉陇的声音,没由来一股委屈感,声音也蔫巴:“不去,我睡了。”
“胡说,你哪能睡得着?”游觉陇用自己熟悉的方式安慰他,“发生这档子破事,你出来散散心嘛,和我一起。”
云酽刚准备再三推脱,外面忽然炸响了清脆的烟花爆竹,照耀半片天空。
他答应了:“好吧,你把地址发给我。”
外面温度低到零下,他拣出一条红白相间的围巾绕在脖子外一圈保暖。
对上全身镜,他想起这条围巾还是宋见青送给他的,不由得鼻头一酸,酸楚的感觉从鼻腔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打车到了游觉陇发给他的酒吧地址,在一堆酒瓶子里找到了半醉不醒的游觉陇。
他一见到云酽,就从另外一人的怀中挣扎出来,给了云酽一个结实又温暖的熊抱。
边抱还边哄小孩儿似的摸摸他的脑袋:“宝贝,你受苦了。”
在来的路上云酽已经收拾好情绪,绝不把自己的坏情绪传染给其他快快乐乐过节的人。这时被游觉陇一抱,反而开怀地咧起嘴笑:“没事,我已经向官方提出举报了,不是什么大事。”
他抬眼看向坐在游觉陇身边的人。酒吧明明暗暗光影交叠,勾勒出他眉眼深邃的俊美轮廓,目光深沉睿智,独特的沉稳气质和他面庞给人俊逸帅气的既视感融合得恰如其分。
那人看出云酽的窘迫,体贴地伸手把缠着他的游觉陇拉了回来,让他躺倒在沙发上。
“别闹了。”
游觉陇没好气地拂开他的手,跟醉鬼强调自己没醉一样执着:“我没闹!别管着我。”
两人一躲一拉,游觉陇如同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又被拉进他怀中。
他醉得连路都走不稳,还很倔强地拿手指轻点着自己偎着的胸膛:“前男友,你话很多。”
云酽看着他们两人表面不熟,实际上打情骂俏,心中暗觉好笑。
他拿起一杯酒向陆景赔罪:“陆哥,要是知道你来,我就不来做电灯泡了。”
陆景还在和怀里的醉鬼被迫掰手腕,神色谦和:“没关系,刚才听他说了,你要是想,完全可以起诉那家代投机构。”
这的确是最痛快的解决办法,云酽点点头:“会的,只不过还要先解决比赛的事。”
他们闲谈没几句,喝喝了不少。眯着醉眼的游觉陇突然直挺挺地坐起来,看向云酽的身后。
正聊天的陆景和云酽被他吓了一跳,云酽怕他摔着,伸手扶着他的肩膀:“怎么了,是不是想吐?”
醉鬼摇摇头。
陆景把他又按回去:“每次喝醉都这样,一惊一乍的,不用管他。”
醉鬼被污蔑,很生气:“我没有,我看背后那人眼熟。”
陆景继续奚落他:“前男友,你看谁都眼熟,全是你前男友。”
醉鬼气焰消了不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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