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神医口出这等狂言妄语,甚至比皇帝还更像是神经抱恙!这位几乎是笃定了他一定会将她收入麾下么?
老人的交叠在一起的手缓缓动了一下,脸上温和的笑意消失,便显现出久居高位之人独有的莫测和高傲,稍显凌厉的眉眼在没了表情的柔和之下,突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刻薄。
这位神医……到底猜到了几分呢?
尽管心里是如此想的,甚至仍保留第一次听见时未曾平息的惊骇,但老人依旧板着一张脸。
空气之中尽是无人应答的死寂,沉默就如同打量着猎物的猛兽。
面前的章家长兄脸色一变,仅仅单凭对方的表现,沉浮宦海几十年的老人就能看出此人的内心所思所想。
这个兄长,显然没有他的妹妹那般有才能。
若是无自己的妹妹出手,这个无能的兄长怕是已经死在了松城的鬼瘟之中。
老人无心理会眼前兄长脸色大变之后的拒绝,而是将目光直定定地投向了双目灰白,微笑着的真正话事人。
他意味不明道:“夸下如此海口,不怕被判欺君之罪么?”
六味闷笑两声:“他们可不如我好用,那些道士们的卖身契可不在你们的手里,将他们引进中州,不怕南州旧事重演?”
被切中要害的老人眼微微眯起,双手攥紧一瞬:“……”
她怎么知道的!
不对劲,他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位神医比他想象之中藏得还要深,她为什么要帮他们?
道士卖身给道君,这娃娃又是从哪里知晓的道门密辛,这可不是一个南州区区商贾之人能够得知之事,这背后并不简单。
老人脑海之中飞速划过多个人选,却始终摸不准到底是谁将眼前的神医派出。
这位年轻的神医出现的时机也非常巧妙,正好卡在这个关键时候,帝师刚刚与帝王大吵一架,身边留出空缺。
朝堂之上敏锐的鬣狗立刻洞悉到了可乘之机,各种心怀鬼胎之人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潮涌动足以让普通人粉身碎骨,只要是聪明人绝对避之不及,何苦要掺和这等名堂。
这位神医背后定另有文章,到底是谁!
老人背心一凉。
商队之事他与背后的同党耗费了大力气去办,力图做到无人关注,他们本以为他们成功了,但很显然并非如此,暗地里早有一双眼睛盯上了他们,南州松城的瘟疫难道是有心人制造出来,只为将这位神医送至他的眼前么?
老人绝不敢轻易忽视个中的细节与谋算。
在南州有这等实力谋算之人,难不成是某个南州国教意图信仰入侵中州?打算在此惊变之时投以好意,借此寻到突破口?又或者是南州那个年轻的小皇帝为了邻国内乱而助以的一把推手?
老人突然有些后悔将这件招揽神医的差事,揽在自己的身上,否则也不必面对这等局面。
到底要不要同意呢?
但很快,老人就发现了一个更加令他细思恐极之事,他骤然发现,从始至终,目盲的神医从来没有过慌乱之色。
以他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去看,老人只能从六味的各种动作之中,勾勒出一个极其镇定,似乎对现场状况了如指掌,甚至……
觉得已经将他完全看穿!所以哪怕目盲,哪怕被带到此处,可能会备受威胁,此人也肯定,自己绝不会有事!
老人眉心一跳。
心中顿生惶恐。
神医,不如说神医背后的人到底知道多少!他们是否有后手!他们会将这一切透露给麒麟帝王么!
答案似乎分明。
六味的单手托腮,悠闲地应对着老人看似极具压迫感的沉默。
眼中深意一闪而过。
就让他来替另一个自己丈量,局势到底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吧…….
他饶有兴味地动了动眼珠。
这位大人,究竟会为自己,为中州作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顾定邦的话音低下来,最后消弭于长久的沉默里。
他后牙咬了咬,熟悉的无力感从心头翻涌而出,他最后低头看了一眼六味,只见此人居然还从容不迫的气定神闲,几乎不为上头的高官意动一下,早已经开始对这位表面纯良无辜的教主有所了解的顾定邦,霎时分辨出了六味此时的状态。
——这家伙在看好戏。
顾定邦瞬间泄了气。
心里的无力慢吞吞地蜕化成了无奈。
他早该知道这位教主是什么人了,能够在满是恶鬼的邪教把恶鬼训成狗的家伙,又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啊!
一腔热血和操心立刻倒腾了个干净。
顾定邦想起时愿的话,心中信任的天平开始摇晃,他原本坚定地认为不管是右护法的恰好出现,还是松城神医的名头,都是六味误打误撞弄出来的,毕竟他确实很像南州时兴的那些话本子里的主角,有着天道眷顾,不管干什么事都顺风顺水,最后再外加点小智慧,任何事都迎刃而解。
而且他不管什么身世都很符合啊,生来带病,被鬼弄走,被利用起特殊能力,因此当起了吉祥物教主,但是在他的勤勤恳恳下,终于把教中无数恶鬼训化,哪怕是算计恶鬼出逃,恶鬼都凄凄惨惨地追在身后,不想也不敢对他干点什么,偶尔还被利用平衡另一个追兵……
等等,等等,顾定邦开起小差开得瞪大了双眼,满心不敢置信。
这个模版,比起那些主角,这更像是反派丑角吧!
那跟在反派身边的他……
欸?
顾定邦懵逼地低下头。
只见气定神闲,坐于轮椅上的美人似乎运筹帷幄地对着对面的高官勾起嘴角,恍惚间,六味的气势甚至更压高官一头,顾定邦好似瞧见了对面高官额上浅浅地蒙上了一层薄汗。
他微微提高声音,挑眉道:“这位大人,没人能拒绝长生不老,就如同这个提议,你无法拒绝,也不必拒绝。”
那位大人瞪大双眼,脸上的肌肉正在颤动,似乎是误以为六味双目失明,脸上逐渐浮现出些许挣扎之色,但很快隐去。
“因为,”六味双手合十,无比笃定:“这很显然是双赢。”
老人微微闭了闭眼。
“……”
“成交。”
许久之后。
昏暗的宅邸内。
细细聆听着轮椅驶过石板的声音。
一直直挺挺的脊背终于如同被压垮了的山岳般倒塌。
“老夫同意这件事,到底是好是坏呢……”
他深深叹息。
而后老人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冷汗早已经浸湿背脊。
***
客栈内。
顾定邦满脸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六味的手在桌案之上轻敲:“认识他吗?”
顾定邦摇摇头:“这谁知道,我又不是中州人。”
六味很快为顾定邦揭晓了答案,他低声道:“那家伙是如今中州朝堂的大忠臣韩彰,历经两朝,一度官拜尚书,表面上是如今中州皇帝的孤臣。”
“表面上?”时愿立刻抓住了重点。
六味点点头,他自是认识这人的,毕竟他曾经也是“中州皇帝”,且这些天他在中州听书也并非是白听的,有时候国都之中的某些流言也也能反映出什么。
这家伙今天出现在了那套宅邸,很明显,韩彰并非像表面上那么支持皇帝,不,倒不如说,他已经向中州里的某些人投诚了,或许说不定,今日他亲身前来面见招揽神医,也是一种向幕后之人表达诚意的态度。
监天司表面上护卫中州国都,但暗地里到底是监控还是保卫,这其中的界限并不明朗,按照另一个他表现出来的模样,那些心怀鬼胎之人说不定被牢牢监视把控着,这才需要其他人出面。
被召集起来的,不可控的道士,心怀怪胎的中州朝堂,据说和“帝师”撕破的脸皮,如今书院与中州朝堂的紧张关系,以及,身为皇帝的“自己”,暴虐性移的流言。
这一切的,一切,都构成了如今中州国都诡谲多变的事态。
那么问题来了,身为盘外招的自己,又该做点什么,才能把这摊浑水,搅得更浑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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