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太上皇素有用封号折辱人的先例,康安心下了然,大约是“燕王”的封号另有深意。
王爷怒是因为摄政王,那如今喜不自胜的缘由,似乎也就不问自明。
可既然是去摄政王府,王爷又怎会带伤而归?
康安不解之余,忍不住又朝一旁看了眼。
这不是他今晚第一次探究着看过来。可是谢祁今晚高兴,并不恼,他气定神闲地翻了页书,道:“想问什么就问。”
话里不见恼怒,康安定了定神,从善如流地问出心中疑惑:“王爷方才是去了摄政王府?”
谢祁:“嗯。”
康安又问:“那您身上的伤……”
谢祁轻描淡写道:“毁谢杨的圣旨时不小心划了下。”
宫宴上只颁了一道封王圣旨。
康安百思不得其解:“燕地虽偏远,却并非穷乡僻壤。太上皇既不是为了抬举,那他将燕地划给摄政王当封地又是何意?”
谢祁指尖微顿,眼中的笑意敛去几分,语调微冷道:“‘王谢堂前燕栖梁’,谢杨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无非是为了警告摄政王,让他不要妄生二心。”
康安顿时恍然。
王爷是因为摄政王平白遭了折辱恼怒,所以才会冲动之下跑去摄政王府毁了圣旨。如今碍眼之物已除,自然豁达。
想明白这些,康安问出了最后一个疑惑:“王爷说太上皇阴差阳错间成全了桩好事儿,这又是为何?”
谢祁轻笑道:“若非他今夜所为,本王又怎会冲动之下将心中情意和盘托出?”
康安起初以为他说的是“情谊”,并未深思。数月以来,王爷对摄政王的态度变化他都看在眼里,若说起初是有利用之心,可久处下来,早已真心相待,称得上一句“情谊深厚”。
王爷多年来形单影只,如今能有交心好友,他们做属下的,自然喜闻乐见。
可当他手脚利索的收拾好伤药,一抬眼,却登时怔在原地。
不远处,王爷手中举着书,视线却落在虚空里。大约是想到了高兴的事,眼角眉梢处笑意深深,颇有流连其中的势头。他手边的案上灯烛跳跃,烛火明灭间,无端显出几分温柔来。
……温柔?
康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措辞居然能用在自家王爷身上。他服侍王爷多年,知道他行事果断、聪敏早慧,因着身份特殊,与人交游素来佯作温和。这幅面貌能糊弄旁人,却瞒不了与他朝夕相对的康安。
王爷的神情,何时是伪装,何时是真心,再没有比康安更清楚的了。
正是因为清楚,见到王爷这幅神情,才更觉诧异。
单只是好友交游,何至于露出这幅像是春心有动的神情?
他一直以为王爷方才说的是“情谊”,可若是“情意”呢?
康安眼皮一跳,一个他先前一直回避的猜测再度浮上心头。
犹豫半晌,他看着笑逐颜开的王爷,欲言又止地试探:“王爷,您对摄政王,是不是……”似乎觉得难以启口,康安思索良久,也没寻到妥帖的措辞。
谢祁却轻而易举地洞悉康安的意图。他直言不讳道:“你猜的不错,本王是对摄政王有意。”
一瞬间,康安如遭雷劈。他满面错愕地立在原地,思绪空白,磕磕绊绊地开口:“可,可是……”
“可是什么?”谢祁扬眉问,“难道本王配不上摄政王?”
康安下意识回:“当然配得上!”
谢祁微眯起眼:“那是摄政王配不上本王?”
康安忙不迭摇头:“自然配得上!”
谢祁姿态闲适,懒懒道:“这就是了,本王和摄政王既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何须‘可是’。”
这话说得有理,康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端起收拾好的伤药,正准备离开,猛然惊觉自己入了王爷的言语陷阱。
康安转回身。
谢祁眼也不抬:“还有事?”
康安沉默了下,还是鼓起勇气发问:“可是,您和摄政王在一起,岂不是子嗣无望?”
“本王活着,又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没有就没有,何须大惊小怪。”
康安愈发不解:“若无子嗣,日后待您登基,皇位如何坐得安稳?”
谢祁不甚在意道:“咱们的皇帝当得不是挺好?本王登基做什么。”
康安脱口而出:“可是陛下到底不姓谢——”话未说完,当即察觉到王爷投来的视线,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康安心底一凉,当即噤声。
谢祁觑他一眼,声无起伏道:“不论其他,谢昭就只是本王的堂弟,这话你牢牢记在心里,听清楚了吗?”
康安忙不迭应“是”:“小的谨记。”
见他应下,谢祁敛回视线,想了想道:“本王明日一早启程去梓州,你在京守好王府。”
一听王爷离京不许自己跟着,康安心里发急,偏生他方才惹恼了王爷,只能小心翼翼地抗议:“王爷……”
谢祁截断他的话:“和你方才说错话无关。谢杨在京,你若是和本王一道离开,必定会打草惊蛇。”
康安意会:“王爷是想让小的做个障眼法?”
谢祁“嗯”了声,又嘱咐他一些话,康安皆一一应下。
*
翌日。
朝会散后,江怀允照旧牵着小皇帝回养心殿。
刚将人安顿好,还未来得及翻开奏折,便被宫人请到了太上皇暂歇的殿内。
谢杨招呼着江怀允上前就座,待看清他的脸色,关切问:“怀允可是身体不适?怎么瞧着脸色不大好。”
江怀允神情如常,言简意赅地解释:“昨夜歇得晚。”
谢杨犹有挂心,百般叮嘱他要保重身体,切勿劳神。
江怀允静静听着,并不搭腔。
这幅冷淡模样谢杨早已见怪不怪,并不介意。兀自说了半晌,他才叹道:“你们啊,都是仗着年轻不顾惜身体。”
“们”字似乎别有深意,江怀允抬了抬眼。
谢杨抚着额,头疼道:“找你来正是要和你说这桩事。无衣昨夜受寒,今晨便一病不起。太医早早去了王府看诊,如今仍没回来。这孩子逞强,不让朕去府上探望。可朕始终放心不下,思来想去,还是想让你代朕去探望一二,若当真没有大碍,朕也好安心。”
江怀允拢在袖中的指尖微蜷。顿了下,他不动声色地颔首应下。
谢杨这才算松了口气。
江怀允没再耽搁,出宫直朝恭顺王府而去。他记得谢祁昨夜分明没有病容,可架不住这人受了伤,又在寒风里结结实实待了不少时辰,若是病了,倒也能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江怀允紧了紧缰绳。
一路疾驰到恭顺王府,才从康安口中得知谢祁已经离京的消息。
想来所谓的“受寒生疾”只是谢祁的脱身之策。
江怀允松口气的同时,微蹙的眉心仍旧没有舒展。他顺势问道:“他是何时起意离京的?”
“昨夜。”康安闻音知意,顿时明白摄政王的顾虑。若是此前,他定然谨言慎行,少开口为妙。可大约是知道自家王爷对摄政王有意,康安下意识将摄政王当成了自己人,开诚布公道,“梓州有些情况,王爷说他要亲自去探查一番才能安心。”
眼下能让他不顾谢杨毅然离京的,无外乎梓州。江怀允并不意外。
康安身怀察言观色的好本领,觑了眼摄政王的神情,心中一动,壮着胆子宽慰:“摄政王放心,王爷虽然离京突然,但已将京中诸事安排妥当,断不会出差错。”
谢祁素来行事周密,方才忧思,原不过是他杞人忧天。江怀允微微颔首,思绪稍敛。
康安紧接着续道:“王爷特意叮嘱了,他不在京这段时间,小的听凭您差遣。”
“不必,你替他守好王府即可。”既然谢祁人不在,江怀允也不打算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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