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修文迟疑片刻,从善如流地在一旁坐下。
江怀允望着他,问:“方才骆公子所言‘愿为本王幕僚’,可是出自真心?”
“肺腑之言,绝无半分虚假。”
江怀允又问:“骆公子可知,何为幕僚?”
骆修文流畅答道:“为幕僚者,则为主上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若本王行有差错,有损于朝廷百姓,该如何处之?”
“直言规谏,以使王爷得回正途。”
“若本王执意为之,又要如何?”
这话分明是在问,若是有朝一日,他做了有损社稷百姓的事,自己要如何抉择。
骆修文微怔,下意识望向江怀允。对方面色未变,神情淡漠如往常。骆修文从他面上窥不出分毫他对何种答复的偏好。
稳妥起见,自然是说“唯王爷命是从”较为讨巧。
可骆修文说不出那样违心的话。他沉默半晌,坦诚道:“若真有那一日,在下劝谏不成,便无法再为王爷效力了。”
话音落地,骆修文起身,恭敬地朝江怀允弯下身。
他说了这样不讨喜的话,明明该心如擂鼓,可眼下却是十足的平静。
能为摄政王效力固然皆大欢喜,可若是因为此番直言功亏一篑,也谈不上后悔。
上首的人并未开口。
骆修文平静地望着眼下的一方区域,久久不曾直起身。
好半晌,墨色的袍角出现在视野里。
骆修文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到有人扶着自己的小臂微微用了力。
骆修文下意识随着力道直起身,正撞见江怀允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凌厉的眼神中。
江怀允道:“骆公子满腹才学,在本王府中当幕僚实在屈才。”
听此言,大约是不成了。
骆修文局促地搓了下指尖。
下一瞬,江怀允话音一转,道:“不过,若是骆公子不嫌,可暂且将王府当作容身之地。待三年后春闱之日,再摘桂冠,入朝为官。”
骆修文面上的失落还未褪去,又乍逢转机。一时间,面色很是精彩。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大喜过望道:“多谢摄政王收留!”
江怀允微微颔首。
旁观已久的谢祁这时笑道:“恭喜摄政王得觅贤才。”
见江怀允侧身望过来,谢祁支着下颌,提醒道,“不过喜事可以容后再叙,眼下另有要紧之事。”
江怀允和骆修文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明日便是放榜之日。
但春闱舞弊替考,显然不能轻易揭过。
谢祁对骆修文道:“先前骆公子同我说,冯家在朝中有所倚仗,故而你才不敢在殿试上轻举妄动。这倚仗是何人,骆公子可有线索?”
提到这里,骆修文摇摇头,惭愧道:“倚仗之说只是梓州口口相传,在下并不知内情。”顿了下,又道,“只是冯家在梓州素来势大,就连州府长官见到冯家人也要礼让三分,所以在下才大胆猜测,这‘倚仗’十有八九是朝中位高权重的朝臣。”
“连州府长官见冯家也要礼让三分?”谢祁扬了下眉,重复道。
骆修文应了声“是”。
谢祁别有深意地笑了下,侧头问江怀允:“阿允怎么看?”
江怀允淡道:“明日冯易下狱,要保他之人自然无处遁形。”顿了下,他问,“你在福来客栈外安插的耳目,可有召回?”
他是怕冯易遭遇不测。
谢祁立时领会江怀允的意图,他笑了下,道:“自然没有。阿允放心,冯易的归宿除了刑部天牢,再无别处。”
江怀允“嗯”了声。
谢祁笑问:“这舞弊一事,如何揭破,阿允可想好了?”
江怀允沉默片刻。
骆修文这时拱手道:“这桩事,在下当仁不让。”
*
与此同时,盛京城的某处府邸。
树影深深处,有人通身黑袍,朝着眼前人行礼,道:“主上,属下刺杀骆修文不成,特来请罪。”
那人声音沉沉:“怎么回事?”
黑衣人惭愧回道:“骆修文有两方人马在保。鏖战之时,恭顺王到场。属下担心他看出端倪,只得离开。”
“谢祁?”
黑衣人垂首道:“是。”
那人沉吟片刻,问:“去找冯易问问,骆修文前些时日在盛京都做了什么。”
“属下去过。”黑衣人道,“但福来客栈外一直有人盯梢,属下不敢轻举妄动。”
主仆无人再开口。
一片静谧中,“咔嚓”一道树枝折断的声音分外清晰。
良久。
黑衣人听到主上吩咐:“你去范阳避避风头。”
顿了下,那人续道,“告诉太上皇,就说冯易难保,让他早做决断。”
【作者有话说】
这章超长!
*
2021的下半年了,今年完结三本的目标一本都没写完呢。
第63章 检举
殿试张榜这日,满盛京的学子紧张又期待,辗转反侧之下,早早便起了身,候在客栈的大堂中,和同样未能安眠的同期说笑谈天,纾解着放榜前的忐忑情绪。
金銮殿内。
等待着皇帝和摄政王到来的朝臣三五一群,也在聊着今岁的科举。
其中属礼部尚书身前凑着的朝臣最多,纷纷恭喜礼部尚书主持的殿试圆满落幕。
被层层围住的礼部尚书笑得却有些勉强,他貌似得体地回应着纷至沓来的恭喜,不时抬手拭去额上的细密薄汗,眼神不时撇向空空如也的高台之上,看上去有些许的心绪不定。
太监长喝声起,众朝臣立时散开,按品阶有序站定。
礼部尚书登时松了口气,和众朝臣一道跪下,山呼万岁。
小皇帝端正坐在龙椅上,神情严肃,声音却有些奶声奶气:“众卿平身。”
候在一旁的太监按部就班地开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今日自然是有事的。
作为殿试的张榜日,汇报殿试以来的各项事宜是头等大事。
众朝臣手持笏板,乐得清闲地等待着礼部尚书出列汇报。
江怀允高坐在小皇帝身侧,一手搭在扶手上,眸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一众朝臣,最后定格在垂头不语地礼部尚书身上。望了片刻,他淡声道:“周大人。”
被点到名的礼部尚书身子忽地一颤。他慌张地抬头看了眼,不待江怀允看清他的神情,便垂下头,踉跄着走到殿中央,“扑通”一声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开口:“臣有罪。”
众朝臣不解罪从何来,面面相觑,隐有窃窃私语声。
江怀允似有所察,握着扶手的力道下意识大了几分。
礼部尚书告罪之后,似乎卸下了心头负担,提了提气,叩拜道,“今岁春闱会元有替考舞弊之嫌,臣奉命主持科举,却失察至此,有负圣恩,伏请陛下、摄政王降罪。”
一言既出,满座哗然。
大殿内交头接耳的范围骤然变大,声音交错,一时间显得有些嘈杂。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小皇帝,乍闻此言,也“腾”地一下坐直身体,精神起来。想到自己曾经的过往,小皇帝颇有几分心虚地朝身侧看去。
江怀允面色平静,眼中波澜未起,只是定定地望着下首跪伏在地的礼部尚书,久久没有出声。
*
晨曦初至,放榜的消息依旧没有传来。福来客栈的大堂内聚满了学子,很是热闹喧嚣。
冯易起身洗漱,打着哈欠也想去凑凑这个热闹。
冯五挡住他的去路,道:“小的已经派了人去盯着放榜,少爷不必担心,”
“我知道。”冯易觑他一眼,边绕过冯五往外走,边警告道,“本少爷在这间小房子里憋闷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能出去透透气,你可别拦我。”
冯五一噎,无奈道:“皇榜未出,形势不明,少爷暂且再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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