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怀允却好似充耳不闻,仍旧死死地扣着谢祁的手腕。哪怕谢祁用了力道去掰,仍旧连一根手指也掰不动。
谢祁抿着唇,神色凝重地往下看了眼,思索着解围之策。忽然觉得手腕上的力道小了许多,原本就晃荡在半空中的身体依着惯性坠落寸许。谢祁还没反应过来,就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忽然加大,原本下滑的身体因为这力道很快又稳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块边角尖锐、染上刺眼殷红的石头正从他眼前直直坠落。谢祁直觉不好,猛地抬头去看,江怀允肩头染血的痕迹不加掩饰的映入他眼中。
谢祁呼吸骤然一滞,正要开口,江怀允似有所察,厉声打断:“别废话,上来!”
谢祁仰着脸,正能看到江怀允眉头紧蹙,额上青筋直冒,沁出大片的汗珠,顺着脸颊滴滴滑落,他单手撑着崖边,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自己往上拉。
山崖平滑,光秃秃一片,谢祁举目四望,压根找不到分毫可以借力攀爬的东西,唯一的借力点只有江怀允。
可他纵使再清瘦,身量摆在这里,决计不会轻得只手可拽。江怀允身体大安时,想要在眼下的情景中将他拉上去也要颇费一番力气,遑论是如今肩膀受伤?
谢祁视线定在江怀允坚定的表情上,深知他意已决,不会轻易放手。与其多费口舌地劝他松手,不如赶紧上崖,好歹能让他少受些伤。
思及此,谢祁再不拖延,而是借着他的力道用力向上攀爬。
江怀允顶着不时砸在自己肩背上的乱石,咬牙扣着谢祁的手腕往上提。趴在崖边的姿势不好用力,江怀允一边拉人,一边慢慢跪坐起来。
眼看着崖边越来越近,谢祁抬起另一只手,费力地扣住崖边,撑着往上挪,希望借此来替江怀允分散些压力。
两人一起用力,谢祁很快冒出了头。他示意江怀允松开手,自己双手撑着崖边,借力一跳,终于爬了上来。
山上的碎石还在不断地往下落,没等匀口气,谢祁伸手就要去拉脱力瘫坐在地上的江怀允。
刚伸出手,一块重石忽然砸下,阻了谢祁的去路。
恰在此时,一直躲闪着碎石的范承光终于寻到了机会,提着软剑飞扑而来。
谢祁正要开口叫江怀允躲开,却见一直瘫坐着的江怀允上半身一颤,紧闭的唇动了动,殷红的鲜血从这缝隙间溢出来,染红了白皙的下颌。
江怀允浑身脱力,在谢祁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缓缓倒了下去。
范承光近至眼前,谢祁再顾不得震惊,顶着乱石迎向范承光的剑。
谢祁心中顾念着受伤的江怀允,招招狠辣,分毫不留情面。
范承光手中拿着江怀允的软剑,和手无寸铁的谢祁相比,占了很大便宜。可即便是对自己有利的形势,他居然也没在谢祁的紧追不舍中讨到好处。
范承光右肩被剑伤了,可谢祁全身上下分毫无损。他被谢祁逼得节节败退,动作施展间,未得到及时包扎的肩伤不断裂开,血流如注。
一个没留神,谢祁单脚踢上他的右肩,范承光伤口撕裂,痛到极致,手臂忽然脱力,手中握着的软剑也再握不住。
软剑坠落到一半,被谢祁精准无误地接住。
范承光刚一抬头,带着寒光的软剑直指他的命门。
他浑身一僵。
谢祁满面冷肃,眼神阴冷,没什么温度的开口:“他的剑,也是你配碰的?”
范承光却是低低笑起来,意味不明地开口:“恭顺王如今对摄政王倒是维护得紧。”
顿了下,范承光不避不让地迎向谢祁的视线,张了张嘴。
山间的冷风混杂着灰尘钻进来,呛得他咳嗽不断。范承光缓了缓,想到什么,目露快意:“也是,你们两个同病相怜,都是命不久矣的人,难免惺惺相惜些。”
范承光望来的目光太锋锐,好似所有的心思都在他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这样的目光让谢祁生出些许不适。他蹙了下眉,好似没听清,沉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范承光盯紧谢祁,像是怕他听不清一般,一字一字,加重语气重复,“摄政王命不久矣。”
【作者有话说】
连剑都不让别人碰,啧啧。
*
这章有点短,我去反思辽。大家周末愉快!
第35章 桃花
约莫是范承光的语气太郑重,谢祁竟有片刻的晃神。他下意识侧过头,望向受伤躺地的江怀允,眼神中尽是不敢置信。
摄政王,江怀允。
打小武艺高强,身体康健,就连着凉咳嗽这样的小病小灾都屈指可数。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身患重疾、命不久矣?
范承光捂着肩膀,佯装虚弱地咳嗽起来。他微垂着头,余光瞟了眼不远处的江怀允,趁着谢祁不备,一个翻身从谢祁剑下逃脱,顺势滚到江怀允身边,与其同时,五指成爪,提着重伤昏倒的江怀允不假思索地往崖边冲。
谢祁猛地回神,顾不得多想,凭借身体的本能起跳横扫,一脚踹上范承光的伤处。
范承光闷哼一声,吃痛松手,连连后退。狭道本就窄小,范承光原本离崖边就近,如今倒退两步,一不留神便后脚踩空。他身形晃了几晃,刚刚稳住,就见头顶一块重石飞来,范承光呼吸一滞,连忙闪身去躲,没料到赖以站立的崖土被乱石击中,有些不稳,竟直接断了。
站立其上的范承光压根没有躲闪的时机,直直坠落悬崖。
谢祁没心思却欣赏范承光落崖的惨状。他一脚击退范承光,连忙伸手去拉江怀允。可江怀允本就重伤昏迷,失了范承光的钳制,当即无骨一般软倒在地。
谢祁伸手抓了个空。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
江怀允倒在悬崖边,倒地的身子因着惯性顺势滚落,崖边没有遮挡的石块,这一滚,正是朝着崖底而去。
谢祁双目骤缩,连惊呼都来不及,飞身扑过去。他想去抓江怀允的手,可昏迷中的人哪能如他所愿?他甚至连江怀允的衣角都抓不到。
悬崖边近在眼前,江怀允半边身子已经落了空。
无论他如何阻拦,也没有办法去改变落崖的结局。昏迷无意识的江怀允倘若落崖,必死无疑。
来不及了!
谢祁一咬牙,甚至来不及权衡利弊,只凭借着本能,前翻向崖边,赶在江怀允落崖前先一步坠下去。与此同时,右手所执的软剑被重重嵌在崖壁之间,助他堪堪停住下坠的速度。
他的身形还没来得及稳住,半边身子空了的江怀允便急坠下来。
谢祁借着嵌在崖壁之上的软剑助力,朝着江怀允坠崖的方向狠扑过去,正正好撞在江怀允身上。他顺势揽住江怀允的腰,紧紧用身体护着,齐齐坠下悬崖。
下落的速度堪称胆战心惊。
眼前的景色变幻得飞快,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疾风刮在脸上,刺得人生疼。
这崖壁上半部分陡峭光滑,没有分毫可以借力的地方。可越往下,凸起的石块越多。
谢祁单手揽着江怀允的腰,另一只手不时去抓凸起的石块,借以延缓坠落的速度。
及至崖底,谢祁打眼扫过,揽着江怀允不假思索地扭转了方向,自己背朝下,护着江怀允滚了几圈后,落在枝杈横生的桃树上,继而狠狠撞上粗壮的树干。
背上擦伤重重,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谢祁没忍住痛哼一声,干咳起来。
两人齐齐撞来的动静不小,树干摇晃,枝杈上的朵朵桃花如落雨般簌簌而落,紧接着,被不解风情的人碾压在有些潮湿的泥土中。
总算保住一条命。
谢祁咳嗽声渐止,松了口气,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连忙将江怀允横放在地上去探查他的伤势。
江怀允身上原本干净得一尘不染的青袍如今满是脏污,血渍黄土沾了满身。
他原以为江怀允只有肩上被碎石块的尖角击中的伤。可如今定睛一瞧,才发现不仅仅是肩上,双腿、背部、甚至连后颈,到处都是被碎石块击中的伤势,伤口大大小小,几乎遍布满身。
谢祁手定在半空中,甚至不敢掀开衣裳去看具体的伤势。隔着衣料看都已经如此触目惊心,那衣料下的伤势是何情景,谢祁压根儿不敢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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