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身边的管事嬷嬷看了一眼,然后就跟管事递了太后的话,有幸去看望了云秋以及那小世子。
小世子贪睡,身上裹着一件湖丝夹绒的小肚兜,脸颊已经褪去了第一日的褶皱,皮肤白皙、两颊粉嫩。
眉毛的颜色很淡很淡,五官还没张开,也敲不出来是更像小王爷还是小王妃。
看见新生的孩子,管事嬷嬷也是高兴的,她绕着小床看了两圈后,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宫与太后复命。
王府外面热闹嘈杂,来往恭贺之人很多。
可宁心堂里面却很安静,点心和远津守在门口,乌影和银甲卫的萧副将斜倚在门口。
而院内陆商、小陶他们在认真地煎药,杂役们扫雪,还有宴惊鸿的郑娘子、专程过来给云秋煲汤。
云秋昏了足三日,一直到十九日的晚些时候,才在夕阳金辉中缓缓转醒。
一睁开眼睛,他就看见了满室金红色的光芒,夕阳西下,而李从舟正趴在他床边、一手还紧紧握着他。
云秋还以为他这还是在二月十五,稍挪动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阵闷闷的痛。
他嘶了一声,掌心里顿时渗出好些冷汗。
李从舟浅眠,这些日子守着云秋也是醒醒睡睡,听见声音立刻就被惊醒了,一抬头对上云秋的眼睛,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云秋的脸看上去寡白寡白的、唇色全无,可他微微睁开的眼睛带着笑,在他掌心里的手指还轻轻勾了下。
李从舟一下弹起来,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眼眶中却先涌出了两行泪。
云秋还是第一次看小和尚这样哭,无声无息,伤心至极的模样,他本想伸手去抹掉那些泪,可身上没力气、手抬起来一半就只能虚虚落下。
结果李从舟主动膝行两步,跪在床旁将他的双手都拉起来,贴到了他的脸上,而他闭上眼睛,更多泪留下。
云秋被迫捧住小和尚的脸,两手接了一片冰凉,他身上痛,也没多少力量说话,只能用气声道:
“明济哥哥不哭……”
李从舟的眼泪却根本止不住,他重生而来,几乎就没哭过,但那日看着云秋这孩子落地的整个过程,他就一日一日睡不好、做噩梦。
他的秋秋,明明这么小的一个人,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血,人怎么可以变得那么白、白得几乎透明。
李从舟没告诉别人他的惶恐和害怕,虽然陆商和小陶一遍一遍给他保证,说云秋恢复得很好、并无性命之忧,但——
但他就总是会被惊醒,不是梦见自己又回到了一片焦黑的报国寺废墟前,就是梦见自己在云桥上没有拉住云秋。
如今云秋醒了,他却还是觉得难过,替无端卷入这一切的云秋难过,替他受的这些罪难过。
云秋见李从舟不听他的,眼珠转了转,只能重新换了个思路,他嘶了一声——
等李从舟紧张地挂着满脸泪痕抬头时,他才小声道,“好痛哦,明济哥哥,我好痛。”
李从舟立刻安慰地亲亲他额头,踉踉跄跄站起来,去门口喊大夫,他一边胡乱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一边也从那种混乱的状况走出:
“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云秋摇摇头,却在陆商他们进来后,眼巴巴在屋内找了一圈,然后才问李从舟:
“宝宝呢?”
李从舟想了想,发现自己这三天一直守在云秋旁边,根本就没去看过那小崽子,于是他也答不上来。
倒是点心笑着在一旁答了,“小公子很好,能吃能睡,乳母和白嬷嬷在那边照料着,要抱来给公子你看看不?”
云秋当然是点头说好,然后冲李从舟伸出手,声音软软,“别恼啦,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李从舟不情不愿坐过去,心里还记着小东西的仇。
倒是陆商忍不住大吐苦水,开始给云秋告状,“您可是不知道,小王爷这几日像是要吃了我。”
老人家连连摆手,看着云秋半开玩笑道:
“您往后哇,可务必保重好自己身子,不然,我肯定你们宁王府会有那句说烂了的词——”
云秋茫然,“什么?”
这时候,陆商和小陶相视一笑,纷纷齐声道:
“‘治不好他,我就要你们给他陪葬’!”
李从舟:“……”
云秋忍不住,终于噗嗤一声笑了,他这一笑牵动到伤口,然后又哎唷哎唷叫起来。
最后闹了一阵,孩子终于给白嬷嬷抱了来。
这么说三日过去,小家伙的五官长开不少,看着已经不是出生时候那皱巴巴小老头的模样。
就连一直暗中记仇的李从舟,都不免多看了两眼——小家伙像云秋,皮肤白皙、脸颊粉嫩,好像还挺可爱的。
而云秋勉强半坐起来,靠在李从舟身上看了一眼后,也嘴角高高扬起、眼睛弯弯:
小宝贝像李从舟,鼻梁高挺、眼眸漆黑,将来长大已经是个俊朗的小少年。
瞧着两人都欢喜,白嬷嬷也松了一口气,她可怕李从舟将来找这位小公子麻烦呢。
——毕竟这三日,小王爷的脸可黑。
这时候,云秋忽然想到一点,他转过头去问李从舟,“崽崽大名定了,可有小名没有?总不能他到三五岁,我们还叫他崽崽或者宝宝吧?”
李从舟给孩子取的名字是轻寒,叫轻轻或者寒寒都好像不大妥当,于是他笑着看云秋:
“大名我取,小名不该你取么?”
云秋想想也是,教养宝贝本来就是两个人一起的事儿,于是他歪歪脑袋想了想——
乍暖还寒,薄雪初春。
“不如就叫——‘阿雪’,如何?”
“阿雪?”李从舟重复了一道。
云秋点点头,然后期待地看向围在床旁边的众人,白嬷嬷是头一个赞同的,她们照顾孩子多,有个小名叫着也好。
“阿雪,雪雪,挺好,也合轻寒这个大名。”陆商和老管事也认同,管事还准备要再去给江南寄信。
李从舟这才点点头,“那就叫阿雪。”
云秋嘿嘿乐,忍不住摸了下小宝贝的鼻尖,小孩睁着黑亮的眼睛看自己爹爹一眼,然后竟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笑了笑了,”远津高兴,猛拉点心,“你看小公子笑了!”
而李从舟看着那跟云秋笑得一样甜的小阿雪,也跟着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真好。
……
三年后——
承和二十年,八月十五。
武王街上,宁王府张灯结彩,门口已继任为王府管事的点心,正在稳重妥帖地迎来送往。
今日是他们王爷王妃的二十岁生辰宴,是整寿,合该大办,所以大宴宾客,邀请了不少亲朋好友。
办完这场宴,王爷就要南下到江南办事,而王妃、也便是他的公子,也要到江南看生漆生意。
到时候,正好带着刚满三岁的小世子顾轻寒,去杭城青山上,看看他的祖父祖母。
江南气候宜人,四时风景秀丽。再加上离开京城、身心都闲适下来,徐宜的病在这几年里渐渐好转许多。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