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儿在来的路上就听过这位姐姐的事,一边高高兴兴戴在头上,一边将自己绣的一块手帕交换给陈槿,两个小姑娘挤在一起,无声地交流着。
张勇刚开始还有点局促,但当贺梁拉着他去烤肉后,很快他也融入了田庄中,不一会儿就摸清楚了各人性子,一群人聚在一起、吃了顿热乎乎的饭。
年三十这天一大早,蒋骏和贺梁一起给田庄挂上新的红灯串,贴好请孔先生写好的春联、山神庙里请回来的门神。
陈婆婆则掌勺,由陈槿、张家兄妹两个打下手,置办年夜饭。
日落时候又下了一场大雪,将村口榕树下的几条道路都染成了纯白,村里家家户户都挂着新的灯笼,从窗户看出去千灯一片。
众人围坐暖阁,吃饭饮酒,到兴头上,张家兄妹还给众人清唱了一段,听得陈家村众人连连鼓掌。
贺梁也凑趣,在人兄妹之后,演了一套剑给大家看。
剑光凛凛,满室寒华,给众人看得是兴奋异常,唯有云秋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远在西北的李从舟,也不知——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十六日上送出的信,他至今没收着回信。
也不知是李从舟出事了,还是他预备回京过年、所以信使没赶上错过了。可惜那时候小邱已经跟着荣伯回家,云秋也找不到人帮忙打听。
如果李从舟在,他舞起剑来应该也十分精彩。
不过云秋转念,又忽然想到一事——
对,信使!
派人到京畿乡镇上挨家挨户打听必然是不现实,但信使来往各个乡镇上送信,肯定见过不少人,说不定找那些信使打听打听,能找到那两个解当行的客人。
京畿周围的信使人数虽多,但也比每个村子上找要方便得多。
云秋将这主意说给点心听,点心听了也觉得好,等过完年,他们就去挨个找那些信使,兴许很跨快就能找到那拿错了东西的客人。
○○○
十五日前。
西北,黑水关。
李从舟正跟着在城墙上巡逻,城内却远远有人喊他——
“世子,有您的打京城来的信!”
李从舟来西北一个多月,军营里的士兵都知道,这位世子平日里不苟言笑、冷面寡言,仅有在收着信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一点笑意。
刚开始,士兵们都猜是不是宁王和王妃送来的家书。
后来有一两个胆子大远远偷看,发觉上面的字迹有点儿幼稚,看着并不像是宁王夫妻的字,于是就有人猜——这是世子的相好。
听见从京城来的信,跟着李从舟的几个士兵脸上都露出了揶揄神情,不过他们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一个个还装没事人一样。
李从舟顿了顿脚步,想板起脸却最终没绷住,只能匆匆交待士兵们一句你们继续,然后就迈着轻快的脚步快速下了城楼。
云秋的信一如既往厚厚一封,写了很多京城里的新鲜事以及他铺子里新奇的见闻,李从舟绕回自己的直房仔仔细细看了三道。
最后,却意外地发现——
云秋问了他一件事,一件提醒得让他后脊背有点发凉的事儿。
云秋提到他庄上那个管事、原本是西北大营士兵的蒋骏,说他准备到西北参军:
“点心可担心了,给他收拾了好多好多东西,还带了好些药,像是神犀丹、紫雪丹什么的。虽然感觉你应该不缺什么,但你需不需要我给你送点药?”
云秋应当只是随口一提,但却叫李从舟想起前世一件事情:
那时候报国寺被毁,他心灰意冷下选择北上投军。结果刚到西北,就遇上了军中盛行肠游症。
此症潜在水源中,只要手口接触上就极易感染:
初时症状并不明显,只像吃伤了东西,有些反胃恶心,但若不加用药,往后几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人吃什么拉什么,最终虚脱而死。
刚才云秋信里提到的神犀丹和紫雪丹,就能对这肠游症。
神犀丹主治的是热症,能解热度深重、口糜咽腐;紫雪丹对症热病和神昏诸症,此二物再混上一些其他方药,如芍药汤、白头翁汤、桃花汤等。
也亏了云秋这封信,提醒了他。
李从舟当即就找了由头去拜见徐振羽,这位将军自从他来西北就十分亲厚照顾,总觉得他这样骁勇善战的才应该是他们徐家的儿郎。
他去的时候,四皇子凌予权也在帐中,远远见他进来,还笑盈盈挥挥手——他们明义上是表兄弟,但实际上也可算堂兄弟,算是从父母的弟兄。
李从舟恭敬回了一礼,也不讲原因,只告诉徐振羽、他要回京。
“现在?”徐振羽有点惊讶,想到今日信使送来的信,“怎么?王府上出事儿了?”
李从舟摇摇头,“和父亲母亲无关。”
“那……”徐振羽奇怪,他这侄儿刚来一个月,哪哪都挺好,怎么就要回京去,而且李从舟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临阵脱逃、不负责任的人。
李从舟沉默了一会儿,正在想怎么解释这件事呢,旁边四皇子就开口帮了腔:
“我说舅舅,你就别追着问了,快过年了,想回去过个年还不成么?”
徐振羽愣了愣,疑惑地看向李从舟。
李从舟感激地看了四皇子一眼,然后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虽然徐振羽对于这种才来军营一个月就想着要回家过年的行为不太满意,但想到他这侄儿刚认祖归宗,可能孺慕之情是重些。
说了两句后,倒是很快放了行。
从大帐中出来后,李从舟特意走到城墙下等了一会儿,果然不多时,四皇子凌予权就从帐中出来,一出来就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人。
李从舟便轻咳了一声。
凌予权听见声音,立刻笑着朝他走来,“干嘛啊?神神秘秘的,幸好舅舅没起疑,不然肯定我也要跟着你挨训。”
“您是皇子,将军不敢。”李从舟也报以一抹淡笑。
“怎么不敢?!”凌予权撇撇嘴,“也就是你,身世坎坷凄惨又能文能武、稳重老练的,舅舅他老人家才高看你一眼,我刚来军中——每天都挨他三顿训!”
李从舟想了想,忍不住低头莞尔。
“对了,你回京到底啥事儿啊?”凌予权用手肘碰碰他,“连舅舅都要瞒着,真不是王府有事?”
李从舟摇摇头。
他没法告诉徐振羽事情的真相,因为徐将军此人行军做事都讲究实际,虚无缥缈的事情他是一概不信,莫说前世今生,便是吉凶占卜他也认为无稽。
若是说出肠游症,徐振羽肯定要问个清楚——从何得知、如何得知、证据在何处、何人能说明,这些他问得越多,李从舟就越难回答。
倒不如直接避开徐将军请四皇子帮忙,凌予权还不会问那么多。
李从舟思考片刻后,这样告诉凌予权:
“近日,我的暗卫来报,说西戎发现了一种怪病,唤作‘毒痢’,中者初时上吐下泻、仿佛只是食伤。”
“但若不施救治,几日后便会赤溺血便、虚脱而死。而且这病极容易过人,饮用同一片水源或者手口接触就会染上。”
凌予权听完,眼睛登时变亮:“还有这种好事?!”
李从舟:“……”
“真是老天爷开眼!”凌予权挺高兴,但一转眼看见李从舟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又疑惑地偏偏头,“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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