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竹做事往往投入十分的注意,轻易不会被分出一丝心神来,待他注意到有个大活人立在他跟前时,对方已经扬起下巴,十足倨傲地开口了,言语间恶意满满。
“啧,”简承低下头打量着谢君竹,不禁承认这人确实有点姿色,也难怪燕明能看上对方,于是看似可惜实则嘲讽道,“谢君竹,以我的见识来看,若你抛开外物笃学不倦,莫说前三甲,状元也有一争之力,何苦委身于他人身下,做一个攀附高枝的龙阳君呢。”
谢君竹再好的修养,听闻这番话也拧紧了眉头,恍似听错了般,“你说什么?”
“呵,”简承冷笑一声,“我从前和燕明关系不好,可也说得上极了解他,他无故对你如此之好,只能是看上了你这张脸。”
“你有意也罢,无意最好,都与我无关,我不过是多事来提醒你一句。”
“还望谢兄束身自修,珍重自爱才是。”
谢君竹沉下脸道:“君子以行言。”
他没说的剩下一句,但在场两人都明白,简承直接甩袖离去。
谢君竹提笔,久久未落下。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燕明从前行径究竟有多荒诞不经的,可一面是口口相传的流言,一面是相处多日下来燕明真实的行为态度,他的心自然偏向于后者。
他愿意相信对方所言的“知错能改”是真实且可贵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听到别人无端对他的行为妄议是非时,仍然顿生怒意。
最后百般思绪自心间过,一个奇异的念头竟悄悄产生了。
……简承这人当真惹人厌烦,昨日那一顿吓唬,属实是他应得的。
发觉自己的这一想法,谢君竹扶额低叹,他在想什么……
梅院的课不算多,算起来一天大约只有一两节课的样子,其余都是自学时间,先生们给足了学生们自学消化的时间。
一到没课的时间,谢君竹便喜欢去藏书室里寻找珍稀古籍来翻阅,时常有不一样的收获。
启贤的藏书室比校场还大,他第一次进去的时候险些迷了路,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藏书,除了正经的国学四书五经等,还有许多作者不详的话本图册,封面上装帧得一本正经,其实内里是狐狸妖怪同老实书生三生三世的纠葛孽缘。
被封面骗过一次后,谢君竹就对这种书有了警惕心,往往要切实翻开书来看,确认不是挂羊头卖狗肉才敢借阅带走。
今日,他在书架边缘翻到一本陈旧的书,封面被摩挲到掉了色,看不清楚字迹,书页边缘都翻卷了,可见之前借阅的学子究竟有多爱不释手。
难道这书竟如此发蒙解惑吗,竟叫如此多的学子不忍释手,翻阅多次,连书页边缘都翻到卷曲了。
怀着这样的疑惑,谢君竹随手翻开了一页。
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冲击力极强的图画,横亘在书页中间。
这画显然是经过主人用心雕琢的,工笔细画,颜色丰富,层次清晰,场面活灵活现,艺术价值比之世面上流传的名家真迹也不遑多让。
却叫谢君竹在看清的一瞬间,赤红了耳朵,如同火烧一样的热度迅速攀升,有从耳尖向脸侧蔓延的趋势。
无他,这居然是一副龙阳春戏图。
工笔雕琢,雕琢的是上头两人极尽缠绵的动作;颜色丰富,就连两人赤。裸的皮肤,一黑一白极为真实;画中两人似是正在荡秋千,似痛苦又似欢愉的神色被画家寥寥几笔勾勒得活灵活现……
谢君竹哪见过这么个阵仗,如同被火烫到一般,他失手将书甩了出去,面皮涨得赤红,手指都在半空中不知所措地僵硬了会。
盯着掉在地上的书页看了半晌,他深吸口气,蹲下身子,颤抖着伸出手指,欲将书给放回原位,却只敢用两只手指轻轻地捏住书脊处,慢慢拎起来,不敢动作过大。
恍似怕惊扰了书中人。
正好不容易将书从地上拾起,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此前简承所言的一番话。
燕明大概是喜欢男子的吧。
他皱紧了眉头,盯着那书看了好半晌,在内心天人交战,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做贼似的将书塞进了胸前。
第18章 逃课
燕明总觉得,他的舍友,谢君竹,最近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具体表现在,在路上偶遇,对方总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待他热情招呼对方时,又往往只会得到一个囫囵的点头应是,除此之外,在寝舍的交流也少之又少。
每每一看到他的脸,谢君竹就慌忙移开视线,搞得他还疑惑了很久,疑心是不是自己脸上又沾了什么脏东西。
只是直问对方时又问不出个一二三来。
谢君竹本就话少,他有心不同旁人交流时,燕明再口齿伶俐也只能演一出独角戏。
然而燕明心大,只觉得对方可能遇到了什么史诗级的学术难题,心情欠佳,索性便罢,很自觉地不去烦扰。
这日早上,他轻车熟路寻去了棋室。
书院里生活日复一日的单一枯燥,百般无聊的少爷们上课之余也寻摸出了不少解闷的法子。
傅元晟沉迷于夜观星象,试图为启云的天文科技添砖加瓦,云继影和叶牵雨则是在搜刮了陈期许的棋盘后,整日的在棋室对弈起来。
燕明到时,一局正结束。
“你输了。”
“啊……”叶牵雨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成了个包子脸,手上还握着两三颗黑子,表情是显而易见的颓丧与不解。
然而他抬眼就看见了燕明,以及对方手里的……炒栗子。
香甜的气息在不大的小房子里蔓延开来。
叶牵雨几乎一瞬间就将方才的不快遗忘了去,双眼晶晶亮地看着燕明,惊喜道:“燕大哥!”
嘴里叫的是大哥,可燕明眼瞧着他估计满心满眼都是他手里这包炒栗子了。
不过他本来也就是专门去膳房给小胖子带的,坦坦然地认下了对方的这一声大哥,笑眯眯地捏了捏对方的小圆脸。
云继影正在收拾棋盘上的棋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话间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正好,来跟我对弈一局。”
燕明便坐在他身前,饶有兴致看他收子入奁,细长的手指在黑白子之间穿梭。
他还是很小的时候跟着老院长学过一点围棋技巧,如今也忘得差不多了,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跟云继影的水平差距,差不多就是云泥之别吧,也就不打算自讨没趣。
他有些别的想法,勾唇一笑,“我知道个新鲜玩法。”
“嗯?”云继影果然被他挑起了兴趣,手指翻动间,几下将棋子尽数收入棋奁,倾泻下去哗啦啦作响。
“这样……”燕明抓了一把棋子,在棋盘上摆给云继影做演示,“只要形成五子连珠之势,无论是纵、横还是斜着,都算胜。”
五子棋与传统围棋比起来,也就胜在新鲜趣味易上手,总体说来,是个没什么门槛也没什么内涵的游戏。
非常适合他们现在打发时间用。
规则简单明了,云继影只一听便明白了,他高高扬起一边眉毛,兴味盎然,跃跃欲试,“有意思……你从哪里寻摸来的玩法?”
燕明则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前些天我在家里养伤,看了不少乡野杂书,从里头偶然看了一眼便记住了,倒还真忘了具体是哪本书。”
他故意说得含糊不清,且打算若以后被问及,便只说是杂书里看来的。
天下杂书那么多,谁还有那个闲心一一去翻找。
起先,燕明还能仗着自己的经验优势赢上一二局,被云继影摸清规律之后便只得每局下来都灰溜溜地捡子。
约定俗成一般的,败方捡子。
叶牵雨在旁观了两局,正有些手痒,打算一试,燕明忙不迭起身让出位置,脸上是全然的痛苦表情。
可怕,云继影太可怕了。
难道,真的有天赋这一说?
燕明好歹还仗着自己的信息差险胜过几局,叶牵雨却是从头到尾被虐得体无完肤,像条被镇压得无法翻身的小胖鱼。及至最后一局时,他握着黑子愣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输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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