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眼睛微微眯起来。
封王是因为当时皇帝想顺利吞并消化离国的国土,为此所做出的安抚离国百姓的举动,但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个异姓王不仅没有作为“王”应有的权利,反而应该会被时时监护着。
所以是为什么……离王又能自由离开京城了。
是不是说明皇帝对他的掌控力度已经渐渐弱了,还是在为别的事情焦头烂额,已无暇在意?
他摇了摇脑袋,好复杂,他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为什么要思考这么多的东西。
脑袋都疼了。
当没认出来好了。
“诶?”燕明愣了一下,从善若流道,“好的,容大哥。”
“进来吧。”他转身推开门,动作自然,就像傅元晟曾经见过的所有的管家一般。
这个庭院的主人不喜外人来参观,他今日却带了一个少年上山。
这少年有着精致如画的眉眼,却总是沉着脸不说话,好似随时准备生气的模样。
景容旭没见过太子,瞧见少年和云破岳足有七成相似的面容,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是云破岳背着容辞在外头的孩子,震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后来才迷迷糊糊意识到这可能是东宫里的那位,景容旭虽然厌恶云归月,但对云归月的后代并没有什么意见。
这是一个待客的屋子,陈设极为简单,看上去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几人一推开门就瞧见院长和太子分别坐于桌案两侧。
两个人都沉闷闷地不说话。
云继影左右打量了两圈,没瞧见那一抹熟悉清瘦身影,好奇地问道:“容辞呢?”
叫先生还是别扭,所以他只是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没外人的时候还是直呼名字。
云破岳正眼都没给他一个,正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你们都是同龄人,想必能聊到一块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燕明莫名从他听不出起伏的语调中听出一丝松口气的意味,然后他便直视着高大的男人起身离去,贴身地关好了门。
“世子。”云昭微一侧目便就能看见云继影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背对着燥烈的太阳光,他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
“太子殿下。”云继影对太子也不是很熟,本来就只见过寥寥数次,且今日他只是想来凑热闹,却被留下来待客,一时之间找不着话题切入,屋内顿时陷入一阵奇怪的寂静中。
显然,云昭并不在意这样突兀奇怪的沉默,他跟同龄人也时常聊不到一起,不论是因为有了身份尊卑的隔阂亦或者是观念不一,总之和别人相处时,沉默是常态。
他能出宫的机会少,每一次都十分珍惜。
有些遗憾地看着窗外栽的一片又一片浓郁的竹,方才他才被告知这几天只能在这一小片地方活动,稍远一点都不行。
是习惯了的,可偶尔还会觉得压抑。
云继影看出了他的渴望,思考片刻后,轻轻用手指关节在桌案上敲击了几下,将云昭的视线吸引过来。
少年人露出充满蛊惑意味的笑容,缓慢地说:“想出去玩吗,我有法子,你想不想听。”
云昭沉沉看了他片刻,黝黑的眼眸如盛放了一潭水,辨不出情绪,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燕明和傅元晟早到一旁看鸟去了,他们进门没多久就有个一抹熟悉的红色从窗外跳了进来,燕明对鸟比对太子感兴趣,爱不释手地逗着十三。
听见这番话后,他好奇地转过头来,就看见了云继影脸上意兴盎然的笑。
燕明:……
也相处一个月了,对彼此的性格多少也算有些了解,基本云继影露出这样的笑容,就代表着有人要倒霉。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一无所知的,单纯的太子殿下。
云继影摸着下巴,认真又仔细地左右端详着云昭的脸,他的神态认真,就像欣赏一副画作一般,只冷冰冰地打量,没有其他任何情绪。
云昭虽觉有些冒犯,但皱了皱眉头忍下了。
云继影看了半天,发现这人还真是完美地继承了皇帝和皇后脸上的各处优点,就是整日沉着个脸,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上个几岁。
他想起有段时间传的的太子非皇帝亲生的谣言,只消看看太子这张脸,这谣言便能不攻自破。
但太子何其尊贵,岂是说看就能看的。
而且,云继影哂笑一声,以云归月那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心眼,宁愿无后都不可能给别人养孩子的。
太子的面相轮廓比较像皇帝,是极为流畅的硬朗,但眉眼又纪承了皇后的柔婉,所以只需要掩饰一下过于凌厉的下颌线条便行。
云继影挑唇,十分不怕死地说,“我看你很适合以女子装扮做遮掩。”
虽然是为了逗弄太子,说的却也是事实,除了下颌轮廓,云昭的骨相并不十分凌厉,若做女子装扮,定然比他适合。
而且,就作遮掩身份来看,女装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书院虽然招收的大部分是贫民子弟,也有像燕明这样的官宦子弟,而这些权宦子弟中,就不能保证谁是不是曾见过太子。
比如说叶牵雨,不是被人提醒,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小胖子曾经给太子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伴读。
“放心,绝对替你改头换面个彻底,七叔来了都认不出来!”
说起化妆,这还是很久之前,他还住在英州的时候,一个客栈老板教给他的。
他是无意中撞破了老板女扮男装的事实,感到既惊异又钦佩,彼时他正苦恼于时时被人在暗中盯着,没什么自由的时间,便心血来潮央着对方教自己伪饰面容的手艺。
他和客栈老板的儿子同龄,也可能是看在这一点上,对方思考了片刻便欣然应许,甚至都没问他为何要习此手艺。
那个时候他还小,对方教他的时候还以为他不懂,会同他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过去很久的事情。
比如说她的丈夫是为国战亡的,朝廷给了她们母子很大一笔抚恤金,他记得说这话时这个女人眼里闪烁着自豪的光,而那样的光,他后来几乎再没有见过。
这笔钱当然够她和孩子下辈子高枕无忧,可孤儿寡母,这么大一笔钱实在遭人惦记。她便改换行头,穿上男装,来到家乡千里之外的英州,用身上所有的钱盘了一家将要倒闭的客栈。
她还说她以前是戏子,随着班子东奔西走,见过漠北的雪,也淋过南地的雨,曾给穷人唱过《打猪草》,也在权贵面前唱过《四郎探母》,嫁人后便随夫定居在启云最繁庶的地方,国都云京城。
只是好日子没过多久,丈夫便在一场战争中牺牲了,后来他的战友将朝廷的抚恤金送达,除此之外还将个漆黑的物事交给了她,那是战前她为他祈求的平安符,平安符被火燎去半边,已经辨不出原来模样。
对于为何要从繁华云京来到苦寒之地英州,她轻描淡写揭过,对于苦难只字不提。
云继影小时候几近于被放养,长大后才知道身边时时跟了多少看不见的保护,所以他当时不知道,几乎是他跟老板相识的第二天,她的生平事便完完整整地摆在了英王的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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