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一种诡异而又心照不宣的寂静。
十七八岁少年郎,正是需要充足睡眠的时候,整日的卯时便起,折磨得好几人都消瘦了不少。
燕明陷入沉睡前一秒还在感叹,古时人读书要如这般日日夙兴夜寐,其中之艰难辛苦他也有幸得以体会一番,不由得越发钦佩那些能够坚持下来的读书郎了。
一梦沉沉。
早春时节总是多雨的,诸如这样天上湛蓝一片,不见一点云彩的晴暖天气,颇为难遇。于是这天下了晨读,容辞便告知菊院众学子了一个算得上是挺好的一个消息——
今日上午的策论换成骑射。
闻言,傅元晟难以自抑一喜,迫不及待的表情已经要写在他的脸上了,再环看其余人等,都是一脸喜不自胜天上掉馅饼的模样。
菊院多是高门子弟,自小有专门的骑射师傅教习,着实对这书院里头的基础教习课看不上眼,众人高兴的乃是不用上文课了,去校场跑两圈马,不比读书有意思的多。
看见众人眼底的欣然欲试,燕明实在很能理解他们的期待,上辈子的他也是这么期盼着每周一节的体育课的。
只是,他不会骑马啊,射箭就更别说了,都需要有一定的身体素质,再一想燕少爷这具身体连一桶水都提不起来,射箭……
够呛能开弓。
他想着要怎么在待会的骑射课上避免出丑,一想便入了神,待再一清醒,居然已经身在膳房里头,手下一碗热腾腾冒着热气的面,香气扑面而来。顿时将愁绪一抛而空,不管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执起筷子。
“嘶,”傅元晟一脸没眼看的表情,“少爷你绣花呢,快吃完去换骑射服。”
燕明心里有事,吃饭时便不自觉慢下速度,他狠狠白了傅元晟一眼,“你懂个屁。”
“细嚼慢咽对胃好。”
“啧,”傅少爷算是发现了,“就你歪理一堆堆的,不知道哪听来的这些东西,得了,快吃。”
用完朝食,众人便一散而开,各自回寝舍换上演武专用骑射服了,这骑射服也同样是书院向各学子家里送去统一布料,各家依着学子的身量自己裁制。虽形制大同小异,布料也无甚不同,但总归有些细微差别。
比如,叶牵雨的骑射服就比旁人多两个不显眼的衣兜,这是给他用来装零嘴用的,叶夫人实在很是了解自家的孩子,果不其然,就算来上骑射课,叶牵雨还是停不下磕豆子的手。
“这豆子怎么这么眼熟?”燕明随口问了一嘴。
傅元晟咧开嘴一乐,这炸豆子乃是昨日他为了认路从膳房偷摸带走的,后来没用完就随手给了小胖子,谁知竟叫叶牵雨尝到其中滋味了,抛弃了他以往最爱的云片糕,改吃炸豆子了。
“嘎嘣嘎嘣——”
燕明心里紧张,听见旁人嘎嘣嘎嘣欢快吃豆子更加心烦,一把抽走小胖子手里的油纸包,“没收,等会上课叫先生看见了,说你上课态度不端正!”
叶牵雨愣了三秒,从另一个兜里——
掏出了另外一包。
燕明:……
失策了。
一道上课钟响声后,一道高挑身影猝然显现在众人面前。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均有专门的先生教习,骑射也不例外。书院有三个骑射先生,高阳乃是当中最为年轻的一个,来书院前乃是青澎将军麾下一个七品的副校,几日前他收到青将军独女,如今乃是广安侯府大夫人的青随玉来信,信中言辞恳切,委托他对自己孩子多多照管一番。
青澎将军是他心目中的战神,对于青随玉也是爱屋及乌的尊敬爱戴,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来之前,菊院的学子已经开始在挑选马匹了,书院的马匹多温驯矮小,便于教学用,一众骑惯了高头大马的学子皆看不上眼,傅元晟也兴致缺缺,随便挑了匹颜色合胃口的马就牵走了,倒是叶牵雨每匹马都仔细端详了一遍,最后选了个最为矮小的,满意地点点头也牵走了。
燕明站在两匹马中间,左右来回观察,其实并看不出来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他只是想拖延一会时间。
“燕学子可是不知如何挑选马匹?”
高阳不知何时来到燕明身旁,语气温和地问道。
燕明一惊,退后一步,躬身作揖,“高先生安。”
高阳在一旁观察他多时,如今见他如此恭敬守礼,对他的印象好上不少,一时之间倒疑心起青随玉信中所言的“顽劣不堪”这个形容了,他笑道:“若初学骑射,青哥儿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他指向的正是刚刚燕明纠结两匹马匹其中之一,仔细看那匹马眉心间确有隐隐的青色印迹。
燕明选择相信高阳,对方是骑射先生,专业度有了,对书院的教习马匹肯定比他一个学子熟悉,更何况他还给每匹马起了名字,想必是对每匹马的习性都了然于胸,“那就它吧,谢谢高先生。”
菊院众人虽然桀骜难教,可在骑射课上,又确实非常令人省心,高阳只消坐在箭靶旁,待学子纵身跃马而过,开弓射箭后,端看着箭靶,开口给出一个分数就行。
学子达到丙等之后便可自由活动,不需要再留在校场。
燕明不会骑马的事终究还是没瞒过傅元晟,被对方无情嘲笑,“你失忆之后竟连骑马都忘了?”
肆意嘲笑一番后,傅元晟,叶牵雨和云继影纷纷先去高阳那里考核过关,再转头过来帮扶他这个“体育特困生”。
“燕明,你踩马磴子,别踩我!”
“我又看不到!”
“……”
一番混乱后,燕明好不容易骑身上马了,却僵硬着身子不敢妄动,实在是,很怕掉下来啊。
他坐在马上一脸挫败,因为他发现整个菊院,只有他一个人还在苦逼地练着基础的上马,就连小胖子叶牵雨,都能动作利落翻身上马,精准开弓射到箭靶上,虽然擦线丙等过,但好歹是过了!
人家慢悠悠在终点等候了,他还在起点调整鞋带。
正在此时,有支二十来人的队伍也陆陆续续地到达了校场。
统一青绿色利落骑射服,跟他们是同一届的。
燕明定睛远望,嘿,还瞧见个熟人。
落在队伍后的那个眉眼清俊的面冷少年不就是谢君竹。
傅元晟随便一瞧,也瞧见个熟人,但脸色显而易见黑沉下来。
他怎么会在这……
燕明只认识谢君竹,且对方的相貌确实傲然众人,所以视线只落在对方身上,但其实,这浩浩荡荡一行人中最打眼的其实不是他,而是被四五人簇拥着的一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乍一看排场挺大。那人同旁人交谈时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一副翩然佳公子的样子。
校场上只剩下燕明一个孤零零的独苗,简承随口打发那群同窗的刻意攀谈,抬眼一瞧就能看到对方,他嘴角的笑意越发浓深,今日竟还有意外之喜……
梅院一行人从高阳处得知考核规则,便也都行动起来。
谢君竹不欲浪费时间,随手挑选了匹马就打算去考核。
他本就生得英俊挺秀,气质清华,俨然一副书生样,此时却又身着一身贴身骑射服,便猝然显现出一股燕明未曾见过的英武来,在旁人眼中更是风姿气度非凡,利落翻身上马时引得一片赞叹。
只除了一人,简承冷眼看着谢君竹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半晌嘴角勾起个没有温度的弧度来。
校场很大,燕明在一个接近围栏的角落里苦练着骑马,这个位置不会影响到正常学子去找先生考核,他便坐在马上,兴致勃勃近距离围观学霸考试。
谢君竹穿着窄腰紧袖的青绿色骑射服,挎长弓背羽箭,英姿飒爽地骑在一匹枣红色马上,双手开弓,曳开弓弦如满月,神情庄重严肃,瞄准放箭,这一系列动作不过眨眼间便完成了。燕明眼神好,见谢君竹那一箭正中靶心,没等高阳宣布分数就鼓起掌来,真切地替谢君竹高兴。
学霸就是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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