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一进来就看见身高腿长的少年人微微弯下腰身收拾东西,他扑过去,明知故问:“师弟,在做什么呢?”
谢君竹早习惯他这随嘴乱跑的称呼了,有事相求就叫哥,其余时间就没大没小喊师弟。
“几日没住了,收拾一下,山上不比山下,这儿风大尘灰急,不收拾容易积灰。”
“咦?这不是我的书吗,怎么在你这?”燕明指着谢君竹手上一本眼熟的无字旧书,疑惑道。
还记得是云继影下山前送给他的,前几日他在家时闲来无事翻看了一下,毕竟是图册,没两下就看完了。
不得不说古人的想法也真是大胆又开放,各种姿势都有,想象力和创造力不比现代人差。
只是到底看不惯工笔细描的写意画,燕明看完之后除了感慨一下古人开放大胆的思想,并无别的想法。
他没注意到谢君竹的身子不知不觉中僵硬住了。
“没事,你看也行,反正迟早……”
燕明瞪大眼睛,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对。
谢君竹,好像,从来,不会,乱翻他的东西。
所以……
他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你……”
谢君竹反手捂着他的嘴巴,他的耳朵最为敏感,最是容易暴露本人的情绪,将他努力营造的冷静淡定的人设破坏得稀碎,然而此时他连脸侧都染上了些红意,像天际久久未散的晚霞。
“别说,”谢君竹捂了一会,意识到自己手上可能沾了灰,又收了回来,神色隐隐崩溃,语带祈求道,“别说了……”
他为一时的鬼迷心窍后悔。
可能被人抓包看小黄书,确实值得向来清风朗月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谢君竹崩溃上好一阵子,燕明善解人意地没出声,非常乖顺地趴在他背后。
屋内短暂地陷入了一片寂静。
在这略显怪异的寂静中,几道交杂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墙板传了过来。
“哎罗哥你看这屋子什么也没有,要不要我们去隔壁抢点东西过来,我看刚才那个人瘦胳膊瘦腿的,一指头都能按倒他……”
“你以为你是土匪吗……”
静静地就听着,燕明木起脸。
两位。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被你们商量着要抢的对象,正在隔壁听着你们密谋呢?
一个最坏的猜想成真了。
书院这只隔着一扇薄墙的、相邻的两间寝舍,真,的,不,隔,音。
院长有钱盘下来一座山,能在山上修这么大一家书院,为什么不做好隔音啊!
吵闹影响睡觉都是小事,更坏的是被别人听去了他们谈话,这种时刻担心着被别人窃听隐私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
谢君竹也清晰听到这两句话,想起来刚才好像听见院外隐隐有声响,看着燕明的表情,他低声问道,面色骤沉:“他们说的那个人,是你?”
燕明点点头,拍拍他的胳膊安抚他,毕竟人家只是嘴上说说还没有真的付诸行动,但,他眯起眼睛,对这群人本就不好的印象更是一跌再跌,直至跌入谷底。
但有件更要紧的事要先做。
他用气声对着谢君竹说了句:“我做个测试。”
燕明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先是用很正常的声音对着墙壁道:“罗玉。”
谢君竹不知他要做什么,就这么看着他。
燕明继而稍微提高了声音,又唤道:“罗玉。”
如此这般叫到第四声,已经是正常说话时不会用的高音量了,隔壁的动静才稍歇,嘈杂的声响如潮水退去。
过了一会,一阵敲门声传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燕明自觉地跑去开门,罗玉抱胸站在门口,还是刚才那副看不出情绪的面瘫脸,开门见山道:“叫我何事?”
燕明无辜,“啊?我们没有叫你啊。”
他还试图找认同似的问了谢君竹一句,“哥,你听见了吗?”
谢君竹不擅长说谎,看着燕明眼睛里狐狸似的狡黠,只能板着脸摇头。
“是吗?”罗玉皱着眉头,可是不止他一个人听见了,但瞧燕明这满脸的无辜不解之色,又下意识地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很有礼貌地说,“打扰了。”
然后转身离去。
“咳,”燕明忍笑转过头,“正常说话应该是没问题,刚才可能是他们习武之人嗓门大,所以才能叫我们听见?”
但到底是不如之前自在了。
“叫我。”谢君竹站在他的背后沉思,他是个知错能改的人,上次燕明叫他举止随心,不必要拘束。
他听到耳里,更听到心里。
“什么?”
“你刚才叫了他四次。”
燕明瞠目结舌,好像谢君竹在他这里越来越不拘束了,初见时那个高冷完美的形象在逐渐被他自己破坏得一干二净,但更叫他惊讶的是,这也能吃醋?
很难叫人不怀疑他以往是不是在什么他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吃过很多无名飞醋。
还要强忍着不说。
又好笑又不知道说什么,燕明抬手拍拍他的脑袋。
“好好好,叫你叫你。”
然后就这么纯洁又正直地直视对方的眼睛,乖乖地叫着对方的名字,声音清凌凌的,有着独属于十八岁少年的干净清澈。
他叫一声,谢君竹就应一声。
“可以了吧……”
谢君竹轻轻“嗯”了一声 ,算是放过了他,眼里有着担忧,嘱咐道:“那些人如果下次找你麻烦……”
“我知道的。”燕明安抚地拍拍他肩膀。
他就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和软性格。
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想到个办法,很是做作地咳嗽了两声,声音提高,高到他确定一墙之隔得几人能够听得清晰,“谢君竹,明天是不是有考试哇,我都没复习好,这可怎么办啊?”
声音很是苦恼,然而脸上的兴奋表情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谢君竹看他眼中盛开的笑意,像是偶尔也被这份鲜活感染到,很是配合对方,“咳,区区十本书,一下午也背不下来吗?若是垫底,那一百份的校诫罚抄我可一份都不帮你抄。”
他骗人的,若真要罚抄,他一份也舍不得叫他写。
噗哈哈哈哈哈编得挺像啊,燕明无声笑开,乐倒在他怀里,直言夸赞:“有天赋!”
不愧是万能的学霸。
另一间屋子里头,几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你们听到了吗?”
“要考试。”
“打架?”
“不,背书。”
这比打架更可怕啊!
对于一群只喜欢棍棒抢茅的嗜武少年,读书无异于下狱之苦,罚抄校诫则更是。
一时之间,屋内气氛凝滞僵持,憋闷难言,不如方才欢快自在。
初六这日是上午到书院,下午上课,然后明天考试。
安排得满满当当。
然而刚放假回来的学子哪能如此之快地收心,趁着先生没来,燕明溜到傅元晟座位旁边同他们闲聊。
聊着聊着就聊起了那群武学生,燕明对书院的隔音表示了十万分的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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