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妇人着急地问。
“我觉得有东西在我脑子里爬……”
戚朝夕下意识把江离拉近到身旁,虚谷老人取出第八根银针,缓缓刺入他的皮肤。
妇人猛地尖叫出声,捂住嘴退后了两步。
范力瞪着眼睛坐在原地,恐惧得发抖,又一动也不敢动,只见一条淡青色的虫子从他耳中冒出了头,又缓缓蠕动着爬了出来,沿着脸颊往下。
虚谷老人伸手捏住虫子,凑近看了一眼,便扔在地上碾死了,笑道:“不出所料。”
范力几乎瘫软在了椅子上,抖着手去摸那只耳朵,生怕从中又爬出什么来。
“走吧。”虚谷老人道。
妇人这才回过神,万分感激地要留他们吃个午饭,虚谷老人摇头拒绝,留下一句休息两日即可恢复,便先走出了门。
戚朝夕和江离跟上,问道:“前辈看出什么来了?”
“正如我所说,起死回生不过是故弄玄虚,人还没死透罢了。”虚谷老人慢声道,“那条虫子叫一寸青,也有人叫它九日僵,本身就是毒虫,又食毒草为生,被称为南疆至毒。说是触之毙命,其实并非当场而死的意思,它会钻进人的体内,让人没了呼吸,身体僵硬如同死去多时的样子,整整九日,无药可解,这才真的死了。”
江离疑问道:“无药可解?”
“原本没有解药。不过许多年前,南疆有个族中的巫医爱上了汉人,族中又不准与外通婚,她便以鲜血喂养,将一寸青炼化,减去了大半毒性,然后将虫子植入体内假死,让汉人带着解药和她的‘尸体’顺利离开了。”虚谷老人道,“姓范的农夫能活过来,就意味着他体内的毒虫被炼化过,起死回生更是被设计好的戏码。”
“那人为何不直接把毒虫取出,反而留下这个破绽给我们?”江离问。
他这一问,戚朝夕忽而有了点思路,也问道:“前辈,当场取出毒虫和解毒而不取有什么差别吗?”
“不取出毒虫的结果就像今日你们看到的,人虽然醒了,身体状况还是大不如前。”虚谷老人想了想,“还有就是耗时不同,解毒只需一两个时辰人便能转醒,取出一寸青则要慢得多,因为人身体凝滞日久,不像今天这般血液通畅,想将毒虫逼出,大约需要十个时辰。”
说话间,三人已经回到了所住的客栈,在大堂找了处偏僻位置坐下。
戚朝夕喝了口茶润嗓,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渐渐成形,便道:“既然能肯定范力的起死回生是有人存心设计,那首要的问题便是,他为什么会被选中?”
江离摇了摇头,实在没看出那农夫身上有何特别之处。
“也许是因为他人缘很好。”
虚谷老人闻言也不禁讶异:“这算是什么原因?”
“从今日为我们指路的人的态度就能看出,范力的人缘确实不错,而江兰泽之前也说了,他出殡的时候半个镇子的人都在。那半个镇子的人既是他起死回生的人证,又能广泛迅速地为他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戚朝夕道,“这样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人选择不取出毒虫,因为等十个时辰后,人们就散了,比不上亲眼见证的冲击。”
“但即便如此,这消息也传得太快了。”戚朝夕下巴一抬,示意他们去看。
江离转过身,看到隔了几步的那桌坐了三个天门派的弟子,恰巧他还都认识。
洞庭聚义庄的少庄主魏柯拜入了天门派,如今换上弟子衣袍,安静地坐在一旁,曾找戚朝夕挑衅的那个杜衡正兴奋地说着什么,而中间坐着的正是他们的大师兄孟思凡,他被毒瞎的那只眼睛戴了眼罩,尽管无损其俊朗,却终究有些奇怪,引来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孟思凡不自在地抬手挡着那只眼睛,对喋喋不休的师弟道:“你们想玩就自己去,我还有正事要办,没空陪你们。”
“你哪儿是没空,分明是不想去。自从戴了眼罩,你就越来越不爱出门了。”杜衡道,“师兄,你相信我,你这样特别男人,比以前小白脸的模样俊多了,我要是有妹妹我就把她嫁给你!”
孟思凡忍不住笑骂:“快点儿滚,再跟我啰嗦你们谁都不准走。”
“好吧。”杜衡一耸肩,起身招呼魏柯,“小师弟,我们走吧。”
魏柯看了看杜衡,又看向孟思凡,仍有些拘束,孟思凡便笑道:“去吧,看着你杜师兄,别让他跟人动手,也别回来太晚。”
那两人便出去了,孟思凡也起身上了楼。
虚谷老人收回了视线:“确实奇怪。”
“哪里奇怪?”江离难得跟不上思路。
戚朝夕笑了笑:“你没去过天门山,不明白也很正常。从天门山到此地,快马加鞭要六天,这么算来,岂不是范力起死回生的第二天消息就传到了相距数百里的天门山?”
“有人制造了起死回生,与不疑剑和般若教有关,又将消息散布出去,是为了引江湖人到此处?”江离道。
戚朝夕注视着江离,道:“可能也是为了引你我出现。”
江离神情一动,没有接话。
“我有个猜测。”戚朝夕沉吟道,“按理来说,下一步我们就该去那个江湖人住过的老宅里察看,若真是冲着你我来的,老宅多半是个陷阱。”
“那更要去。”江离果断道。
戚朝夕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第61章 [第六十章]
老宅坐落于平川镇的东南方,正是入镇那日江离追丢了那个神秘江湖人的地方,贫民在此地混杂居住,盗窃斗殴等事常有发生,官府也极少管辖,因此范力一家攒足了积蓄便搬到了更为富庶的西边,将这处宅子荒废弃置了。
宅门上结了蛛网,院墙上杂草丛生,戚朝夕与江离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见到院中除了满地枯叶,还有崩裂四散的碎瓦片,屋内桌椅翻倒,墙上柱上更刻着许多刀剑划痕,证明此处的确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江离在屋中慢慢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机关,转身看到戚朝夕停步在屋角,拉开积满灰尘的木柜,从中取出了个布袋子。
江离走到他身旁去看,布袋子里装着几个干粮面饼,约莫就是范力给那江湖人送来的食物。
这并没什么奇怪的,戚朝夕却凑近闻了闻,忽然掰了一小块送进了口中。
“……”江离道,“你干什么?”
“还能吃,就是硬了点儿。”戚朝夕勉强地咽了下去,拿起扣在桌上的茶杯递给了江离。
江离无言以对,下意识去拿茶壶,沉甸甸地拎起后顿时反应了过来,揭开壶盖一看,果然是干净的清水,再看手中茶杯,也是一尘不染,显然才被清洗过。
江离再度环顾:“那人仍藏在这儿?”
戚朝夕道:“倒水。”
待到一杯茶水灌下,戚朝夕才顺了气,答道:“很有可能,毕竟镇上都在找他,他不敢露面,但总不能不吃不喝。”
江离警惕起来,屋中再无所获,两人便往里走,后院空阔,地上凌乱地扔着些陈旧杂物,一眼便能看得清楚,所能藏人的地方就只剩下地窖了。
戚朝夕将地窖上的石盖挪开,探头去瞧,一架梯子被钉在壁上,延伸到窖底的幽深黑暗中,他叹了口气道:“江离,眼下有两种可能,底下藏着我们要找的人,或者是等着我们的陷阱。”
江离皱起眉:“我总觉得有古怪。”
“嗯。”戚朝夕点头,“我下去看看,你留在外面等着。”
“不行。”江离想也不想。
戚朝夕笑着看向他:“两个人一起下去,万一地窖洞口被人封住,不就成瓮中捉鳖了?”
“那也不行。”
戚朝夕笑意更深,凑到了他近前:“没想到你这么担心我啊,那亲一下?”
“谁担心你。”江离伸手推开他。
“没人你还害羞?”戚朝夕反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今天一早就忙着查那江湖人,半个镇子都快跑遍了,我可从没这么勤快过,你也不给点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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