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当爹的不敢涉险,反把儿子往前推,戚朝夕唇角弯起一点嘲讽的笑意。青山派还为让魏敏破财而愧疚,他却觉得是自作自受,归根到底,若不是魏敏费尽心机的搞什么名剑大会,哪里能惹来这遭横祸?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沈慎思扫视众人,“有谁擅长箭术,愿意随我一起?”
旁人尚且犹豫,薛乐先出了声:“愿尽绵薄之力。”
戚朝夕睨着他肩臂上的几道血痕,低声问:“不要紧?”
薛乐轻轻一笑:“小伤。”
这时响起了一个微哑的声音:“请带我一起。”
众人大惊,连沈慎思都是一怔,天门派几个弟子急忙劝阻,杜衡更是一把按住了孟思凡:“大师兄,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是留下歇息吧!”
那日下了擂台,对着他鲜血淋漓的右眼,大夫束手无策地摇了摇头。如今孟思凡右眼缠着雪白纱布,精神倒是还好,拉开了杜衡的手:“别担心,我人还没废呢。再说少一只眼睛,箭不是射的更准?”
许是有感于他这坚决态度,又有四五个人出声加入。沈慎思点了头:“接下来该怎么离开?”
“依我来看,最好是兵分两路。”季休明思索道,“般若教能带来的人终究有限,如果先由武功高强者从正门突破,将对方吸引过去后,剩下的人再从包围薄弱的侧门杀出,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还有一个问题。”沈知言忽然道,“离开聚义庄后去哪里?般若教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倘若往洞庭城中去,只怕会伤及无辜。”
众人一时沉默。魏敏略一迟疑,还是道:“穿过庄外那片林子,十几里外的山上我还有座别庄,比不上这处宽敞,诸位若不嫌弃,就随我去那里吧。”
关键问题迎刃而解,计划便迅速地敲定了下来,然而交代到最后,才发觉要想万无一失,还需要有人自一开始就在正门处吸引般若教注意。即是在网尚未结成之前,便要求那人有高绝的轻功。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当初擂台上,戚朝夕瞬息间拦下一剑的身影,但山河盟三家思及上次被回绝的事,便不再贸然开口了。
这微妙的气氛中,反倒是戚朝夕看出了点什么,提议道:“缺一个人的话,不如让我试一试?”
不待他人反应,江离突然开口:“我和你一起。”
戚朝夕微讶,不置可否地笑道:“平时没看出来,你这么黏我啊?”
江离直视着他,并不辩解,只固执地重复:“我和你一起。”
他说这话时分明没什么表情,可胸膛里某个难以言明的地方悄然一动,戚朝夕散了玩笑的心思,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偏头低声道:“那跟紧我。”
见众人准备就绪,沈知言也站起身,要将覆在洞口的那件外袍撕开,分给负责射箭的几人护身。踏上石阶的瞬间,沈慎思忽然拉住他手臂,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真舍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偏偏他听懂了,沈知言甚至还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眼下生死攸关,大哥放心,我分得清轻重。”
沈慎思没有回答,只是松开了手。
魏柯紧张不安地夹在几人中,脑中一遍遍回顾着仓库的路线,有人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放松点。”
魏柯回首忐忑道:“孟公子,我……”
“嗯?你叫我什么?”孟思凡打断他。
魏柯呆了一下,想起来自己将入天门派,不确定地道:“……大师兄?”
“知道是师兄在,就别紧张了。”孟思凡的视线移到了石阶上。
沈知言最后深深望了一眼衣上血,终于拔剑出鞘,裂帛声响。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两道身影在高低的屋脊间急掠而过,少年始终紧随在后,沉默而轻捷,仿佛是男人在月下投落的影子。江离的轻功比预料中更好,戚朝夕发觉自己完全不用为照顾他而放慢速度,不过想来也是,他这种性格,一旦主动提出要跟来,就绝不会给人添麻烦。
他们稳稳地落在与正门遥相对应的房檐上,中间隔了一方空旷的庭院,如今俯看下去,尽是粼粼涌动的青灰色。
沈慎思已经带着那行人冲向了仓库,而他们需要在绸网结成之前,就把般若教的人尽可能地吸引到正门处。
“这倒是有点难办了。”戚朝夕想了想,按着江离的肩头,“你先呆在这儿别动。”
他挑起脚边一片碎瓦,灌注内力踢飞出去,同时身形飘然向前掠出,在庭院的空中踏在瓦块上稍一借力。瓦块跌入虫潮,而他旋身拔出剑来,一道寒光飞矢般射向紧闭的朱红大门。
长剑毫不费力地洞穿了三寸厚的门板,戚朝夕单手把自己吊住,断骨切肉的独特触感从剑上传来,有血缓缓渗透了破开的缝隙,毒虫嗅到了气味,在他足下愈发激烈地翻涌。
他握剑的手腕用力,将整个人甩上院墙,视野顿时开阔。门外果然有人被那一剑钉死,围在庄外的黑衣人齐齐抬弓对准了他。在箭离弦的刹那,戚朝夕忽然笑着仰身往后倒去,铺天盖地的箭雨失了目标,茫然无措地扑落了满地。殊不知门后的他撑在剑上,等箭雨一停,反手拔剑跃起。
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再将箭搭上弓弦,戚朝夕自怀中摸出酒壶,咬开了壶盖,将酒液悉数淋上了冷厉的剑身,香气四溢。
江离困惑不解,下一刻,戚朝夕掠下了院墙。动作快的黑衣人已经将弓拉满,谁知欲发的箭矢竟轻飘飘的被他凌空一踩,失了准头,他顺势又在黑衣人肩上借力一踏,递出的剑尖挑上了后方灼灼的火把,腾地一下,便着了起来。
火焰在剑身上流淌,随着戚朝夕挥剑,一场天谴似的火雨纷纷落下,弓箭手们顿时乱成一团,哀嚎扑打着身上的火。这处火光果然引起了注意,黑衣人迅速地聚了过来,戚朝夕正要飞身退回墙上,突听江离叫道:“当心!”
他下意识转头,一团黑影迅猛地扑了上来。戚朝夕出剑虽快,对方却在被捅穿后仍狠狠撞在了他怀里,紧接着寒光闪闪的剑刃贴着黑影的头刺出,他视线被遮挡,剑也抽不出,仓促之下只得偏头闪避,脸侧却被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戚朝夕踹开怀中的替死鬼,借机抽剑退到高墙上,与墙下的出手之人目光相接,青年朝他客气地颔首。
戚朝夕顺手摸了把脸,摸到一手淡红血迹:“这位公子,打人不打脸啊。”
“实在抱歉,我会多留意的。”宁钰微微一笑。
也是倒霉,偏偏撞上了四堂主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话音方落,宁钰剑尖一挑,自下而上地杀向他面门,仿佛要一剑将他脑袋劈开。
戚朝夕剑上的火焰已经熄透,显然他这是把绝世名器,非但全无损伤,反而如被淬炼,泛着湛青色的冷光。两剑悍然相撞,火星飞溅,宁钰也跃上了墙头,两人在窄墙上腾挪交手,招式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只听得金石砰砰击撞声如一阵急雨。
几个黑衣人藏在这虚假的雨声中,从戚朝夕的背后攀上了墙头。宁钰自然看得清楚,手下变幻的剑法陡然转成浑厚悍猛的劈斩一击,气势磅礴,用得竟是刀法的招式。他是在模仿严瀚的刀术,虽比不上那人的巨力重刀,却也仿佛凶兽冲撞着撕开了重重剑影,戚朝夕不由得往后一退。
刹那间,三个黑衣人同时跃起出刀,分别斩向戚朝夕的脖颈、腰腹、膝盖。
前后夹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戚朝夕只得旋身,几乎是贴着刀锋向后跃回庭院,却也远远称不上脱险。可以落脚的房檐距离尚远,满地毒虫正饥渴难耐,他身在半空,对方紧咬不放地抛刀袭来,利刃割破风声,直冲要害!
一道身影越过他迎上刀锋,翩若惊鸿。
戚朝夕顾不上多看江离一眼,他身形将沉,心中估计着在地面踏上一脚会被多少毒虫趁隙缠上。这时一支箭牵着绸带从脚下飞掠而过,深深钉入墙壁几寸,他稳稳地落在绸带上,这才得空环顾,发现院中已然纵横扯出了几道流光溢彩的带子,方才江离就是踏在上面借了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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