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林间唯余鞭子一声声地响,江离毫不犹豫地弃了断剑,不退反进,闯入了重重鞭影之中。这不要命的行为反而惊得程念连步后撤,同时倾尽全力一鞭横挥而出,要将他逼退开去。
长鞭在空中甩出一声炸响,厉风狠狠擦过面颊,江离稍一侧头,手上也不知怎么动作,竟穿过虚影厉风一把抓住了鞭尾。
程念眉心一跳,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放手!”
江离缓缓地攥紧了鞭子,任凭程念怎么用力也拽不回去,只得气急地瞪来。
“……我以为你不会回洞庭。”江离忽然道。
程念身形一僵,生硬地别开了目光:“是啊,我原本也想着,宁死也不会再来这个鬼地方的。”
可是在萧灵玉鉴明那把不疑剑是假,得知般若教的出现并决定带人折返洞庭时,她突然慌了,什么也顾不得,只哀求师父能带上她。
萧灵玉是何等玲珑心思,当时便笑道:“此剑之事你不知情,我不怪你,更不会抛下你的。这次你不必跟着,还是安心留在门中吧。”
然而萧灵玉越是这样说,她就越慌越怕,不止怕被抛下,更怕失去注视。
“程念?”江离望着她,眼瞳一点点泛起波澜,“你既然改用了你父亲取的名字,为何还选择留在七杀门?”
“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那时说,你娘病重时你曾写了封信,托你师父送去,但最终也没等到程大侠……”
“够了!”程念猛地提高了声音,“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提它干什么!”
“……那封信或许根本没有送出去。”江离仍是说完了这句话。
“……”
“或许一切在最初就谋划好了。因为程大侠,萧灵玉才会来到你身边,成为你的师父。”
程念默默地仰起脸,肩头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是哽咽还是笑了,半晌她才重又看向江离,神情复杂难言:“江离,你有些时候,真是直白得让人讨厌啊。”
江离神情也不禁变了:“你其实想到过这些?”
“你这么聪明,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使的是鞭子吗?”程念突兀地问了一句,不等他回应,便接了下去,“因为我讨厌剑,更讨厌跟一把剑同名!”
江离手上力气不禁松了,程念趁隙一扯,长鞭盘旋回到手中。她垂眼瞧着鞭子,缓了语声:“可我娘喜欢,因为我爹使的是剑,我就该练剑,她怎么会注意到我喜不喜欢呢?但师父发现了,说我喜欢什么她就教我什么,剑法学一点,足够骗过我娘就可以了。”
“我也告诉过你,在我娘死后,我拿着刀却又不敢自尽,只懂得哭的时候,是师父为我擦泪,为我娘下葬。那时我才知道江湖上有个七杀门,它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去处。”
“刚到门中的时候我水土不适,隔三差五就会病一场,心里还难过,就夜里躲在被窝里悄悄哭,后来师父发现了,夜里总过来陪我一起睡。”
“你不明白。”程念对上江离错愕的眼神,摇了摇头,涩声重复着,“你不明白,你怎么会明白……”
行走在暖阳下的人,怎么会明白冬夜的寒风有多冷。
人与人终究是无法真正理解彼此的,正如他不会明白,为何这种不值一提的琐碎小事,会值得她去蒙蔽自我、自欺欺人。
漫长的沉默后,江离艰难道:“可是程……”
“是,程居闲是爱我不假,可他已经死了啊!”程念忍无可忍地喊了出来,她努力将打转的泪忍住,憋得眼眶通红,“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太难受了,不想再计较什么了。你觉得我该离开七杀门,可离开那里,我又能去哪里,哪里还有人在乎我?”
程念不躲不闪地直视着他:“江离,你肯爱我吗?”
江离哑然无话。
她扯了扯嘴角,惨然地笑了出来:“那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终于只剩了寂静,风吹动了林叶,簌簌作响。
戚朝夕暗自长叹了口气,忽又敏锐地发觉不止自己一个在分神留意那边的对话。他与那七人虽仍是僵持的姿态,动作未变,但分明看到阵法西侧方持了一杆长枪的女人舒展了眉头。
打破寂静的是一声尖锐啸响,远处一道烟雾冲天而起,炸开一团夺目的幽蓝色。
持枪的女人侧眸瞥了一眼,然后轻轻抬了抬手,戚朝夕按兵不动地瞧着,只见其余几人慢慢地跟着退开,撤了阵法。女人唤了一声程念,率先往萧灵玉离开的方向赶去,程念犹豫地又看了江离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抬步紧追上了那行人。
戚朝夕倒是不拦,任由他们远去,踱步走到了江离身旁,探头去瞧他神情:“还好吗?”
江离面上看不出情绪,淡淡道:“没事。”
“那小姑娘的话伤你心了吧?”
江离摇了摇头,不再回答,望向了晴空下那一柱滚滚上涌的幽蓝色烟雾:“那是什么?”
戚朝夕也转头望去,道:“般若教的求援信号。”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幽蓝色的烟柱在晴空绿林间分外醒目,尹怀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面前的女人:“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的这些话呀,只能讲给你一人听。”萧灵玉慢悠悠地扫视过守在周遭的般若教众。
尹怀殊又朝信号的方向望了一眼,不耐烦道:“我没工夫跟你耗,萧门主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萧灵玉轻笑了声:“莫着急。那边是贺兰堂主,你还要去救?”
“……”尹怀殊仔细回想了一下部署,握在剑柄上的手果然松开了,“你倒是了解我?”
“不多不少,还能够再多了解些,只看尹堂主给不给我这个机会了。”
“有话直说。”
萧灵玉叹了口气:“我既然都敢孤身前来,难道尹堂主连同我独处说几句话的胆量也没有吗?”
尹怀殊冷眼瞧着她,萧灵玉倒也从容自若地任人上下打量,甚至还抬起双袖,冲他盈盈一笑,示意并未夹藏暗器。终于,尹怀殊作了个手势,黑衣的教众依令退开了两丈远。
萧灵玉再度上前几步,与他面面相对,方道:“那就不兜圈子了。我愿压上整个七杀门与你结盟,只问你有意无意?”
“我?”尹怀殊冷笑出声,“我这堂主只是虚名一个,在般若教中无权无势,不过能勉强自保,有什么资格跟萧门主结为盟友?”
“你在教中的处境我当然知道,正因如此,才更该与我合作。”萧灵玉道,“如今你屈居人下,但有我相助,往后未必不能只手遮天。”
“那你不如直接去找易卜之,或者宁钰,岂不是省了许多功夫?”
“易卜之刚愎自用,宁钰此人更是不可信。全教上下,我最中意的还是你啊。”萧灵玉盯着他的眼睛,“不论你信或不信,我此番赶回洞庭为的就是你。”
尹怀殊不为所动:“萧门主高看了。”
“怎么,怕我诈你?”萧灵玉笑了,“若是非要我说出个理由来,其实也简单。我想,你不会看轻女人。”
尹怀殊微微皱了眉。萧灵玉顿了一下,才续道:“当年七杀门被各大门派围攻,门主丧命,门派从此一蹶不振。正道百般打压,邪道更恨不得把我们分而食之,一点喘息余地也不留,自幼我就看清了江湖险恶。我爹继任了门主,他死无全尸的模样也像极了老门主,师兄弟们倒是死状各异。”
尹怀殊突然插话道:“没记错的话,前几任门主正是死在般若教手中,这样你还想与我结盟?”
“人要往前走,哪能抓着旧日仇怨不放呢?更何况有朝一日你若能将教主取而代之,我不也报了仇吗?”萧灵玉唇边噙着笑意,“总之等到门中弟子死的死,逃的逃后,这门主的位子终于落在了我的头上,那些人反而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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