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明白了,等他知道有很多花样,就不会害怕。等到尝试过了,就觉得没什么了。越是害怕一样东西,就越是会在意,越是在意,越是要达成。
达成那刻,放下便更轻易。而不是一直惦记着、害怕着、惶惶不可终日。
当初虽取名一个“怯”字,只是为了符合钦天监所言:小名微贱才好养活。怯,害怕;玉,脆弱;伮,能力不大。一个怯弱而无能的人,上天留着也就留着了,早早地催他投胎作甚。
但取名如此,并不是真的就希望他一直害怕,哭得停不下来。
丽妃样貌娇艳,顺柔听话,又不是路边的野狗谢知池,不会咬怯玉伮。只是叫怯玉伮看看怀孕的哥儿驱散怯怕而已,怎么就哭得停不下来。
萧倦沉思着,忽有人报,太子求见。
张束看萧倦神情,萧倦甩了下袖子,坐在椅榻上,允了。
太子萧扶凃进殿来,衣冠齐整地行了礼,先是与萧倦说了些公事,萧倦听着这不大不小的事,耐着性子指点一番。
萧扶凃神情尊敬、仰慕,一一地听着。此番过后,他就该告退了,但萧扶凃开口道:“父皇,儿臣听闻怯玉伮最近老是叨扰父皇,竟扰得父皇不得安寝。怯玉伮性子顽皮,爱玩闹,说话做事也没个轻重,还望父皇准儿臣将他带回去,让他多读读诗书,静静心,锻炼下性子。也好过老是小孩脾气,在父皇面前失了身为臣子的规矩。”
萧倦听萧扶凃说完,道:“你是句句说他,句句护他。怎么,朕还会杀了他不成。”
萧扶凃跪了下来,连忙道:“儿臣绝无此意,望父皇明鉴。”
“太子,”萧倦道,“朕为君父,你为臣子。朕还没有老眼昏花到要你教做事。退下吧。”
“父皇!”
萧倦摆了摆手,张束连忙上前劝太子殿下先离去。
萧扶凃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结结实实磕了头行了大礼,才站起来转身离去。
萧倦望着儿子的背影,感慨道:“他是真的长大了,可惜,朕却没老。”
随后,萧倦叫来人,让最近看着些太子,看看他私下都在做些什么。还有其他的好儿子们,一并看看除了身体长壮了,心是不是也野了。
萧倦回到床榻前,掀开床帘,看着怯玉伮,心情转好。
他把怯玉伮抱起来,抱到怀里轻声哄着:“还是朕的怯玉伮最好,再怎么宠,也不敢妄想不该妄想的位置。”
萧倦得到过先皇毫无遮掩毫无保留的亲情,再看自己的儿子们,无论他们装得有多好,面上神情多真挚,萧倦也瞧不出几分真心来。只有畏惧、渴望、奉迎……
萧倦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是无尽欲望的餍足,往往他还没开口,先皇就百倍千倍地给了他。
久而久之他倦了,也习惯了别人如此的付出。先皇驾崩后,没人这样哄着他,他反倒以为那些都不算个“人”了。
怯玉伮是个例外,怯玉伮不乖,不听话,还摆脸色,可他是孩子,孩子需要教养,成长需要等待。萧倦可以等。
敏妃宫里。
大公主挥退了下人们,与母妃说些悄悄话。
自大公主回来后,敏妃的处境好多了。往常敏妃心如死灰,这宫里便跟冷宫似的。拜高踩低的奴才们以为敏妃儿女都被逐出了京,没了前路,不免就有些懈怠。
大公主回来后,整顿了一些母妃宫中的人,最近下人们听话多了。
敏妃躺在榻上道:“你父皇这三年来,未召本宫一次,本宫是彻底失了宠。”
“不像丽妃那好模样的,又怀上了。”
萧暮雨宽慰道:“母妃,您有我和矩儿,都已长大成人。丽妃娘娘有再多的孩子,都还嗷嗷待哺呢。”
敏妃道:“暮雨,母妃知道你胆子大,当年矩儿那事,不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矩儿绝不敢私交大臣。”
“矩儿是个好孩子,什么都听你这个长姐的。明明你俩先后出生,大了一炷香时间而已。”
萧暮雨没有否认,问:“母妃是怪了儿臣?”
当年他年纪轻,空有一番野心,能力却还如闺阁娇儿,说话做事想当然,得了这三年教训,不冤。
敏妃抬手,抚上萧暮雨覆眼的薄纱,低声道:“你是我的孩子,从我肚子里出来,我就算怪所有人……”
敏妃声音更低:“哪怕是怪陛下,也不会怪你。”
“暮雨,”敏妃抚着萧暮雨的眼眶,“你废了这双眼,才从幸陵回到烨京。我只恨,我没有本事,不能将你和矩儿都带回来。矩儿在苦地煎熬,也不知到底如何了。母妃这心,日日夜夜如蚁啃食,心都要空了,你们要是有个好歹,母妃也跟了去。黄泉地府,咱们一家人,好过母妃孤孤单单的,在这深宫红墙里,老死一生。”
萧暮雨垂着眸,道:“母妃不会死,我不会,矩儿也不会。母妃你放心,矩儿会回到烨京的。不止是回到烨京。一切才刚刚开始,这路,还远着呢。”
倏地,有婢女敲门,说是二公主前来拜访。
萧暮雨收敛了神情,敏妃亦是嘴角微微扬起,一派温柔模样。
二公主娘亲难产病逝,生下二公主就撒手人寰。二公主被分给一个嫔妃养育,谁知那嫔妃后来也病逝了。
宫中人皆觉得二公主不祥,克母,又只是个哥儿,没有嫔妃愿意接手养育。
皇后准备接到自己宫中,被皇帝驳回了。
从此,七八岁的二公主就跟着奶娘过。
敏妃偶尔照拂一下,三年前发生那事后,敏妃对二公主越发温柔体贴。
这次暮雨能回来,多亏了二公主家宴上站出来,真是个好孩子。
午后。
林笑却终于醒来。
233忙问:【宿主,现在好些了吗?】
233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宿主这样哭泣,哭得仿佛要把灵魂都哭出来。如果真哭出来了,也不知这样的死法算不算合理。】
233连忙道:【没有什么可羞耻的。我其实还挺羡慕宿主。你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有各种情绪。我有类似的模拟情绪,但很遗憾,我只是系统,没办法哭出来。】
233道:【系统不会难过,系统只是模拟共情。我查了一下,情绪的发泄有利于身心健康,宿主以后若是伤心,请不要感到羞耻,尽情地落泪发泄,哪怕旁人听不到,我能听到。】
233心道,他不会头疼,没有头,可能会心疼,模拟了人心,大概是免不了疼的。
林笑却率先开了口,声音嘶哑:“陛下,臣想回去了。”
萧倦没说话,摇了下拨浪鼓。“咚咚咚——”
“陛下?”
萧倦听了,把拨浪鼓塞他手里,还有泥人、陶鸟、骨哨、木鱼……全摆在林笑却手旁。
他道:“朕陪你玩游戏。”
林笑却抚上泥人,摸了两下,推开:“臣长大了,臣要回去。”
萧倦道:“只有没长大的孩子,才会一再强调自己长大了。你哭了好久,晕了很久,朕想了下,朕忽略了你的身体状况。你把戒尺烧了吧。”
张束连忙端来熄了又重燃的炭火盆。把戒尺也一并呈到林笑却手边。
林笑却没有抬手:“这是陛下的戒尺,是规矩,臣不敢无法无天。”
萧倦气闷。等了这么久,眼下都青黑了,一醒来又是这样。
林笑却浑身乏力,要自己穿鞋子走。萧倦抱住了他。
“你自幼失怙,无父无母,没人养你长大,所以才长不大。现在朕做你的父,朕宠你养你教导你,多少人求之不得,怯玉伮,你为何如此顽皮。”
林笑却胸膛起伏,气息又开始不稳,他问:“父亲就能决定子女的一切,父亲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想娶妻,陛下为何非要强逼。我可以当你的孩子,可以当你的臣子,我恭恭敬敬陪陛下玩这场游戏。但陛下能否给予臣最基本的权利。尊重一下臣不娶妻的意愿。”
萧倦抱着林笑却,抚上他红肿未消的眼眶:“怯玉伮什么都不懂,由着你来,你只会糟蹋自己。每天睡觉睡到日上三竿,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孩子不要,王位不稀罕,美人也不收。你还像个活人吗,你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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