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
醒来时,隔着眼皮,似乎也无法阻挡光明。
有那么一刻,少年分不清今夕何夕,差点以为自己进了阴曹地府。
“地府也有这么亮吗?”
“好像也不必人间差。”
那在这里生活,是不是比人间更好?
这个念头还没想清楚,便听见一道孱弱的声音自身旁传来。
“你醒了?”
“喝点水吧。”
郁止将水囊递过去,想起他手受伤,便帮忙打开水囊,给他喂水。
少年被动地喝着水,忍不住咳了几声。
“谢、谢谢……”
身体的疼痛传来,也将他从地府拉回人间。
他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想起了自己疼痛无比的双手。
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不知是喜是悲。
半晌过后,纷乱的思绪逐渐平息,少年闭了闭眼睛。
“还好……”
还活着……
“活着就好……”
“现在还活着,以后可说不定。”郁止的声音传入少年耳中,令他睁开眼看着他。
眼前这人救了他。
“谢谢……大叔。”
郁止:“……”
这具身体三十几岁,而眼前的少年似乎才十五六岁,二十岁的年龄差距,喊一声叔叔没任何不对。
少年正奇怪,为何面对眼前的大叔,他生不出丝毫戒备之心。
或许是因为这位叔叔看起来也不健康,容易对付?还是因为他看着很温和亲切?又或者纯粹因为对方救了他?
总之,无论如何,他总要活下去,眼前之人便是唯一能帮他的人。
“叔叔,我、我怀里有伤药,但是身体不便,可否……”他说得艰难,断断续续。
郁止不等他说完,便主动摸上他的怀中,口中却道:“我姓郁,可以叫我先生。”
少年怀里果真有一瓶伤药,想来是为了以防万一,受伤无法及时医治才带上。
也幸亏那些人在把他丢去乱葬岗时没脱他的衣服,搜他的身,否则连这瓶药都不会有。
少年最重的伤口便是手上,他的手骨被打碎,若非好好治疗调养,恐怕连日常生活都不行,只能做摆设。
这个时代医疗条件艰难,他们又是这样的环境,这双手想要治好,还得费不少功夫。
但到底是能好的。
这双手不该被废。
“没有纱布,只好用布条将就一下。”郁止将他一件衣服撕了几根布条,小心将少年的手绑了起来。
少年眼中似有泪光,“都已经无用,只要止血便好,不必先生这般小心对待。”
少年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察言观色必不可少,虽不知眼前人为何对他喊叔叔有那样大的反应,可一个称呼罢了,喊先生也一样。
“谁说治不好?”郁止一边小心帮他绑上伤口,一边回话道,“还没看大夫,还没开始治,怎么就觉得治不好?”
“你平日便是这样?还没做一件事,便提前定了它的结局?”
少年一愣。
抬眼认真看着郁止。
眼前这人,衣着朴素又单薄,身体孱弱,瘦骨嶙峋,日子过得恐怕还不如他从前。
“可是……很多时候,便是老天爷提前订了结局,无论局中人再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其中,无论反抗多少次,都会被打回原形,这样……不该认命吗?”
少年想过很多次从楼里逃跑的办法,从多年前,到现在,可是每一回,明明安排得好好的,临了却都会发生各种意外。
最后一次,他以为自己即将成功,然而就在计划前夜,他却被人不由分说地打断双手,几欲丧命。
郁止将最后一处伤口绑好,从包袱里摸出一块馍馍,就着水给少年和自己一人一口轮流唯着。
“累了,就抬头看看天,看它变了没有。”
“命运这东西,天生反骨,唯有你永不服输,永不认命,它才会认真待你。”
“可一旦你认命,便只能任由它摆布。”
“我从出生至今,经历过许多次生死大劫,却仍活到如今。”
少年忽然出声:“先生能与天争命几十年,是……我不如。”
他像是不习惯说我,但依旧用的这个自称。
郁止:“……”他并不是很想问少年,他口中的几十年到底具体是多少年。
明明才十几岁,少年却像是经历了许多,没有少年的纯真,反而有几分被岁月苦难打磨的稳重和沧桑。
可郁止知道,他也是疼的,也是怒的,也是不甘的。
否则他不会从醒来后,一直未看这双手一眼。
“伤口疼吗?”
这个问题有些莫名,伤口哪有不疼的?
少年动了动唇,却说不出那个疼字。
不知是觉得对眼前人说没什么意义,还是不愿让救命恩人烦心。
明明最会察言观色,此时却分不清眼前这位救命恩人问这问题是为何意。
“疼就睡一觉,少说话。”郁止将那件已经被自己剪得破破烂烂的衣服盖在少年身上。
“还疼,就还有感觉,有恢复的希望,养好身体,我们去找医馆或者有药的地方。”
少年以为他要回羌国边城,“先生,我得罪了人,在他们眼中已经是个死人,恐怕不能回去。”
“谁说只有羌国的边城有医馆?”
郁止挑了挑火堆,漫不经心道。
少年微微睁眼,似有些惊讶,还有些激动。
“你……”
他似乎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
羌国与朝国边界相邻,连年征战,两国各有彼此的俘虏,这些俘虏被囚多年,如今羌国新帝登基,新帝喜好享乐,在主和派的劝说下,促成了两国议和。
议和其中一个条件,便是释放彼此俘虏。
可是……可是俘虏的队伍不是在两月前便离开了边城吗?
眼前这人又是谁?
释放的俘虏都是结队同行,哪有一个人落后别人两个月的?
若真如此,便只能是他并非一般的俘虏。
看这人拖着病体也要赶路的模样,可见他想回国的决心。
那他落后于其他人,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并不想放他走。
而不想放人走,也有几种情况。
第一,他身份尊贵,比别人更有价值,价钱没谈拢。
可看这人只身上路,无人接应,这种情况排除。
第二种,他曾做过恶事,与羌国人结仇,有人不放他走。
可若是如此,他在做俘虏期间便应该报受折磨甚至丧命,断不会被人留着性命到现在,故这种可能也排除。
思来想去,唯有最后一种可能。
“我幼时便听说,十数年前,朝国曾有一人出使羌国,为救当时被俘虏的朝国皇帝,和一城朝国百姓。”
十数年前,两国交战,朝国皇帝刚刚登基,好大喜功,御驾亲征,然而他无勇也无谋,只会被保护在大军中,非但没有鼓舞士气,反而要让其他人分心保护他。
战局艰难。
眼看便要战败,皇帝躲回城里,谁曾想敌军势如破竹,攻入城中,将边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困在其中的除了皇帝,还有一城百姓。
朝国朝廷陷入纷争,几方争执下,最终派出一名当时声名鹊起的世家公子出使羌国谈判。
公子貌美,体弱多病,却极少人知道他智计无双,却因为身体不好而并未入朝,但许多朝廷大事都有他的手笔,若非如此,那些人也不会派他去。
公子此行并未辜负朝廷所望,羌国同意放了朝国皇帝和那一城百姓,但有一个条件,要那位公子留在羌国,不得回去。
从使臣到俘虏,不过一夜之间。
从前的天之骄子,如今却变成眼前的模样。
不知为何,少年心中涌起一阵难过。
他想,自己大约是不忍心见美好被破坏,见光芒被掩盖,见生机成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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