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佩瑜早就发现了襄王的心不在焉,具体表现在两个人说话总是不在一个频道上,襄王竟然也能若无其事的将话说下去,这一点都像襄王平日里粗中带细的风格。
既然襄王没有心思,宋佩瑜干脆开门见山,“听闻王爷手中有天山雪莲,不知如何才肯割爱?”
襄王听见‘天山雪莲’立刻回神,想也不想的拒绝宋佩瑜,“百年的天山雪莲,本王手中也只有这一朵。如果不是因为它确实珍惜少见,本王也不会将其随身携带,还请宋大人莫要夺人所好。”
宋佩瑜早就料到了襄王不会轻易松口,因此也谈不上失望。
他对襄王笑了笑,“正是因为百年以上的天山雪莲珍惜少见,我才会厚着脸皮来求王爷割爱。一千两金子换王爷的天山雪莲,王爷意下如何?”
一千两金子固然珍贵,与天山雪莲,或者说与赵国太子的安危相比,却是太轻了。
襄王脸上的神色再次变得敷衍,甚至有些冷淡,“宋大人不要强人所难。”
难道他楚国襄王,竟然成了药贩子不成?
宋佩瑜无惧襄王的冷脸,继续开价,“五千两金子?”
襄王无声端起茶盏,就差直接开口撵人。
“三万两金子?”宋佩瑜敏锐的捕捉到了襄王闭眼之前,眼中闪过的波动,笑的越发温和谦逊,“殿下有奇货城作为封地,三万两金子虽多,对殿下却不成问题,如果王爷能答应,半个月内,三万两金子就能送到您手上。”
沉默良久后,宋佩瑜摸了摸贴着手腕的玉牌,再次翻倍提价,“十万两金子?”
即使襄王闭着眼睛,宋佩瑜也能从襄王抽搐的眼皮上,看出襄王激烈的心理波动。
宋佩瑜停顿了下,意味深长的开口,“东宫还能出更多的金子买这朵天山雪莲,毕竟殿下的安危远比这些身外物重要。只是赵国与楚国相隔甚远,我担心王爷无法将更多的金子带回楚国。”
这是劝告,也是警告。
赵国对襄王手中的那朵天山雪莲势在必得,如今还有耐心与襄王周旋,是因为重奕的情况并不危急。
去年,赵国某个县,全年的赋税才七十万两的银子,差不多是九万两金子。
十万两金子,已经远远超过了天山雪莲本身的价值。
宋佩瑜已经知晓,楚国使臣是从梁州梁王处借道来到赵国。
等到回楚国的时候,襄王必然还要从梁州梁王处借道,能平安将十万两金子带回楚国,是宋佩瑜预估中,襄王能做到的极限。
这还要有个大前提,就是楚国已经与梁州梁王达成同盟,且他们的同盟十分坚固。
楚国使臣不远万里来到赵国,始终都将自己摆在比赵国更低的位置,还带着备受楚皇宠爱的灵云公主主动联姻,必然是有求于赵国。
在赵国主动给足了利益的情况下,襄王再紧紧捏着天山雪莲,反而是往死里得罪赵国,与楚国使臣此行的目的相驳。
宋佩瑜将襄王脸上几不可见的波动都看在眼中。
他推测襄王有把握将十万两金子安全运回楚国,也不用人提醒,就能想明白自己已经留不住天山雪莲。
便与襄王约定三日之期,请襄王再仔细考虑,然后主动提出告辞。
奇货城短短半年内,已经有纯利润将近三百万两白银,大概能折合成三十五万两黄金。
更不用说在奇货城的仓库中,还堆积了数不尽的曾镇金矿。
十万两黄金,对东宫来说并不算是个大数目。
但远在奇货城的金银却没法快速运送到咸阳。
宋佩瑜在马车里沉吟了良久,决定去找盛泰然。
能短时间内拿出大量黄金,还不会对自身产生影响,整个咸阳也只有盛氏有可能做到。
只要盛氏能拿出来至少五万两黄金,他就能在两天内凑齐十万两黄金。
至于这笔黄金能不能用得上,就要看襄王是真聪明还是假精明。
盛氏家主远比宋佩瑜想象中的还要痛快,他最擅长顺杆往上爬。
当年永和帝随口恭维一句‘盛氏有世家风范’,盛氏家主就能在永和帝称帝后,死皮赖脸的将盛氏归入世家。
年后东宫擢升盛旺为正七品奇货城城主的旨意颁发后,盛氏家主完全不顾他是本家家主,盛旺才是旁支,直接在外面自诩整个盛氏都是东宫属臣。
听到宋佩瑜打算借十万两黄金,为重奕在襄王手中买药,盛氏家主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盛氏刚好在咸阳储备了十万两黄金。
盛氏家主承诺,这十万两黄金会给东宫留着,让宋佩瑜随时派人来取。
宋佩瑜向来信奉人敬我一尺,至少要回敬一尺,自然不会白占盛氏的便宜,他给盛氏家主出了个主意。
宋佩瑜让盛氏家主上折子,出钱给距离咸阳最近的县城修水泥路,并翻新链接咸阳与那座县城的官路。
请求将翻新的官路,命名为与盛氏相关的名字,并在官路首尾收取商队的过路费回本。
刚好在家的盛泰然听了此话,在心中默默算计要花费多少银钱。修葺东宫时,盛氏也有出人出力。盛泰然明白,有了红砖与水泥后,修路的耗费已经与从前大为不同。
盛氏家主却根本就不在乎其中的花费,也不在乎能不能回本。
他听到宋佩瑜说,翻新后的水泥路,命名成与盛氏相关的名字后,立刻满脸惊喜,恨不能给宋佩瑜个熊抱。
盛氏家主铁了心要将盛氏变成世家,却很明白,虽然现在的盛氏也被称作世家,却全靠他的死皮赖脸和宫中做贵妃的女儿。
就算他给永和帝,给朝廷拿出再多的银子。在其余世家眼中,盛氏都只是满身铜臭的商人,根本就不配与世家相提并论。
盛氏家主不服,却没有办法打破咸阳其余世家对盛氏的鄙夷与隔阂。
多年来,将盛氏变成世家已经成了盛氏家主的心病。
从盛贵妃入宫开始,盛氏家主研究了无数个实际上日子过的还不如盛氏的‘世家’。
如同邓氏,除了有金叶纸,邓氏哪里比得上盛氏?
但邓氏就是被承认的世家。
只因为在幽州,提起金叶纸,就能让人想到邓氏。
自古以来,笔墨纸砚最为文雅,邓氏全靠沾金叶纸的光就能跻身世家。
若是能在咸阳周边有一条让众人提起,就能想到盛氏的路。
岂不是久而久之,盛氏给人的印象,就会从富商变为世家?
盛氏家主反应如此机敏,倒是省下了宋佩瑜的劝说。
宋佩瑜对盛氏家主的心病早有耳闻,却没想到居然严重到这种程度。
可惜他给盛氏家主出的这个主意,只能让盛氏的名声更显赫。
至于是世家的名声更显赫,还是富商的名声更显赫,完全看在盛氏家主之后,下一个给永和帝上折子,愿意主动拿钱修路的是世家还是富商。
若是后面肯效仿盛氏家主的人中,是小世家家主多些,带头的盛氏自然也会被归类在其中。
若是后面肯效仿盛氏家主的都是富商,恐怕盛氏幽州首富的名头会更响亮,更不会有人将其当成世家。
宋佩瑜犹豫了下,没有主动提醒正处于兴奋中的盛氏家主。
他只想给盛氏家主指条提升名望的路,让盛氏在朝为官的人,今后的路能更好走些,算是代表东宫奖赏盛氏的识趣,更多的东西,还是要盛氏自己去悟。
如果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慌忙挤入世家中,与狮入狼群又有和异?恐怕反而要被群狼戏弄,还不如始终做狮王来的痛快。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盛氏家主是否能想得开。
从盛府出来,宋佩瑜看了眼天色,选择回东宫给重奕上药。
他算是发现了,只要他不在,重奕就不会好好上药。
明知道不该惯着重奕这个毛病,但宋佩瑜只要想到重奕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就觉得于心不忍,最后总是不知不觉的按时按点回到东宫。
刚进入东宫大门,宋佩瑜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
无论是大门口的守卫,还是站岗的宫人,站姿都显得紧绷又僵硬,像是绷直的弯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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