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堆大概还没有进化出器官,自然不存在声带,它的“发声”并非那种能用耳朵捕捉到的声波,而是某种直接传递到人脑子里去的精神信号。
看它的样子,似乎之前从来没人能捕捉到它的信号。
不然这样一个时刻都在哭泣尖叫哀嚎的生物在这里,肯定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声音,声音是什么……】
它似乎什么都不懂,真的像个小孩子。阮陌北不说话了,专心处理手头的事情。
怪物身上翻滚着蛆虫的部分实在太恶心,他毫不犹豫一刀下去,全都割掉,大块大块地烂肉落入塑料桶里,溅起汁水。
阮陌北就算再小心,到底也不是医生,加上怪物伤势过于复杂,不小心切到好肉的闪失无可避免。
每当这时,怪物的身体就会剧烈抽搐一下,吓得阮陌北不敢继续,生怕它一个失控把自己压成肉泥。
好在可怕的结局并未出现,阮陌北才处理了三分之一部分,将近一米高的医疗垃圾桶就被腐肉填满了。
他不得不出去倒了趟垃圾,将这些发臭的东西倒进外面持续不散的黑雾。
阮陌北来来回回倒了四次,才终于把所有烂掉的部分切除,他把药膏仔细涂抹在每一个或平整或粗糙的创面上,终于算把怪物浑身上下的伤都初步处理了一遍。
以它惊人的愈合能力,大概明天就可以康复吧。
药膏涂上去似乎很舒服,怪物不再挣扎,庞大的身躯微微摇晃,很享受的样子,阮陌北只觉仿佛一个个小泡泡在他脑子里冒出,最后“啵”的声破碎。
“今天就到这里,我走了,明天还回来。”
【一定要来,一定要来……】
“嗯,我会来的。”
阮陌北向怪物告别,离开了牢房。他将已然沾满粘液和脓水的塑胶手套脱下,和防毒面具一起扔进垃圾桶,终于深深地舒了口气。
他累得要死,前前后后忙活了三四个小时,一秒钟都没闲着,骤然停下,才觉得胳膊都有点酸的抬不起来了。
走出建筑,黑雾仍在,摩西分海般为他开辟出一条前往宿舍楼的路。
阮陌北回到宿舍楼,躺到自己的床上,浓重的不真实感将他包裹。
这样的日子……还需要持续多久?
他不知道。
病毒和贺松明都不见踪影,他在这一方虚拟机中构造的世界里,延续着被[数据删除]的故事。
故事最终将会走向何方?无人知晓。
阮陌北将双手伸到面前,只看得一团迷离的黑雾。
他现在是谁?是什么模样?
心中隐隐浮现着不安,阮陌北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不要想了,思考再多只不过徒增烦恼。
他沉沉睡去,黑暗的未知里,月亮再一次温柔地注视着他,如同一只很漂亮的眼睛。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很多天。
每一次当阮陌北处理好所有伤口,以为第二天可以看到痊愈的怪物时,它的身上都会出现更多崭新的伤,痛苦无助地哭泣着,等待着有人能来救它。
等待着阮陌北今天也会如期到来。
阮陌北也确实会回应它的每一次期盼。
而每每阮陌北躺倒床上,都会不知不觉地陷入沉梦,一觉醒来后必然到了第二天。
黑雾完全阻挡了阮陌北探索其他地方的脚步,于是在这里,阮陌北的生活彻底变成了醒来,去给怪物处理伤口,回到宿舍,睡着,醒来的程序化进程,日复一日,循环往复。
病毒到底想做什么?
第二十一天,阮陌北又一次来到了关押着怪物的牢房。
这一次,他在走廊上没有听到哭声。
阮陌北刷开门禁卡,走进去,不同于以往,空气中血肉腐烂的腥臭气息不复存在,甚至还隐隐飘荡着他昨天用的药膏的味道。
怪物已经对他很熟悉了,不再每天可怜巴巴地缩在墙角,阮陌北绕着它仔细观察一圈,没有任何伤口。
这一次,它没有被抓去进行实验吗?
带来的药膏和垃圾桶都失去了用场,阮陌北摘掉防毒面具,竟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再稍微待一会儿。
他没事可干。
【(*&^!$@阮……】
嘈杂的电流声微弱,却让阮陌北一瞬间变了脸色。
那是……贺松明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频道传来的!
能使用加密通讯,说明他们两个现在的距离很近。阮陌北环视四周,由金属制成的牢房严丝合缝,除却不断轻微蠕动的怪物和他,再无一人。
贺松明在哪儿?
阮陌北心急如焚,不断通过加密频道呼唤贺松明,而那声电流音却似他情急之下的幻觉,再也没出现过。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阮陌北看向房间中央的怪物,肉堆前所未有的安静,今天,它一句话都还没有发出。
纵然猜测是那样的难以置信,阮陌北仍试探着问道:“你知道他在哪儿?是吗?”
“我想见他。”
肉堆沉默着,过了十几秒,它庞大的身躯突然开始蠕动,不再有任何伤口的身体滚动着,体积波浪般向两侧叠加。
短短几个呼吸间,怪物的身体就流动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在最中间凹陷出一个肉.洞,明明没有多深,里面却一片漆黑。
阮陌北浑身的鸡皮疙瘩尽数冒出,他手脚发凉,san值都要掉光,要不是照顾了这怪物很久,知道它的思维就像一个孩子,他早就扭头跑掉了。
“他在这里吗?”
怪物不答。
阮陌北深吸口气,陷阱也好,出路也罢,他必然要去冒险。
他不能永远留在这个充满黑雾的世界里,他要找到贺松明,用尽一切努力,杀灭那个病毒。
他迈开步子,走进了怪物用身体形成的洞穴。
洞穴何止比从外面看上去要深,简直深得永无止境,仿佛通往异度空间。
阮陌北最初还能感知到怪物身体呼吸一样的起伏,到后来,身边只剩一片寂静的黑暗。
他不断在通讯频道内呼唤着贺松明,任何声音都石沉大海。
不知走了多久,阮陌北感觉不到疲惫,饥饿和困倦,似乎整个生命就只剩下了“向前走”这一个使命。
光隐隐约约出现,小小的一点,点缀在浓稠的黑暗中。
阮陌北精神一震,他迈开双腿,朝着那点光跑去。
【█会带█到光的&*¥#@来处……】
不知名的声音回响着,阮陌北终于跑到了光发出的地方,贺松明正侧身躺在地上,蜷缩着,怀里抱着一盏月亮形状的小灯。
光就是从这轮“月亮”上发出的。
灯光月色般清冷,照亮贺松明紧闭的双眸和沉寂的唇线,他脸上仍有病毒感染留下的黑色纹路,有生命般跳动着。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阮陌北鼻子有点发酸,他坐在地上,让贺松明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中,守着这一盏灯光,等待他醒来。
第37章 (:3[▓▓]
经历一系列持续不断的惊心动魄后, 终于有了安静下来的机会。贺松明的手有点凉,阮陌北就用自己的掌心给他暖着。
贺松明的右手食指上,有一道陈年伤疤, 相当深刻。
那是初中的时候,阮陌北放学骑着电动车带贺松明回家, 路上遇到了一辆违章行驶的轿车,直接连人带车被撞飞出去。
电动车的后视镜摔碎,露出一截铁丝,贺松明在这时候伸出手, 挡在了阮陌北面前。
原本应该划在阮陌北脸上的铁丝被挡住,几乎直接切断了他的右食指。
阮陌北已经不记得血洒在自己脸上的温度,只记得贺松明按着血流如注的手指,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问他有没有事。
每一次……都是这样。
这个人好像根本不在乎他自己, 之前阮陌北没心没肺,以为是两人友情深厚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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