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一个为他付出真心的人……就要离开了吗?
阮陌北低下头,用嘴唇碰了碰贺松明额头,温声道“说好了,到时候可不许哭。”
“……我尽量。”贺松明红着眼从阮陌北怀里爬起来,张开手臂,像个大人一样用力抱住阮陌北肩膀,下巴搁在他肩窝。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阮陌北就要消失的消息彻底冲淡了离开据点的兴奋,贺松明甚至都变得盼着那一天可以晚一点到来,让他可以再多看几眼身边这道幽魂。
阮陌北倒是一如既往积极地做着帮贺松明离开的准备,他要确保这个世界的贺松明在新地方能生活得幸福快乐,才能不带着担忧进入下一个世界。
不管贺松明再怎样祈祷,离开的这一天仍然按时到来了。
来自更北方的迁徙队的车队停在东区外,正在补充物资,难的有两天休整时间,人们纷纷下车活动身体,几位身着黑衣的东正教修女照顾着年幼的孩子们。
贺松明静静等待着夜晚的到来,趁着夜色溜进物资车里是最保险的做法。
医院那边他请了假,一听他说身体不太舒服,医生立刻让他回去休息,自己则坐着轮椅忙上忙下——那天的产妇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她产下的孩子情况不是太好。
贺松明敲响了医生的家门,今天学校放假,陈琳给他开了门。
“等到明天早上,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张叔叔。”贺松明掏出口袋里的小瓶子,递给陈琳,“一定要等到明天早上,不要提前打开。”
这是他给医生最后的“礼物”,算是报答这段时间的教导吧。
神秘兮兮的。陈琳有些好奇,但良好的家庭教养让她点点头,把小瓶子收好,“好,我明早给爸爸,你今天不去上课吗?要不要来一起玩。”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贺松明站在门口,他望着一无所知的陈琳,郑重道,“再见。”
陈琳笑着挥挥手“明天见。”
阮陌北知道那小瓶子里装着的是什么,就在向医生请假的时候,贺松明偷偷顺走了一支麻药。
贺松明收拾了一个背包,里面的东西够他三天的吃喝,万一迁徙队行进的速度没那么快,他可以在车里多躲上一阵。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等待夜色降临。
天悄然黑了下来。
今天是满月,圆月高悬,前所未有的明亮,是不用开灯也能看清周围的程度。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月光洒在雪地上,被冷冷的反射。
贺松明绕过据点外的摄像头,一路朝着车队方向摸去,阮陌北跟在后面,帮他侦查身边的情况。
目标车辆就在前方,贺松明眼睛一亮,不由得加快步伐。
还没跑上几步,他脚下猛地一空,摔倒在了硕大的脚印里。
阮陌北赶忙伸手把他拉起来。
就在这时,阮陌北隐约闻到了一股臭味。
这臭味他在科洛夫身上闻到过,在副执行官身上闻到过,在脱离危险的产妇身上闻到过,不过那时候的味道相当淡,混杂在浓烈的血腥气中,几乎不被察觉。
阮陌北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脚印相当新鲜,就像是、就像是那东西刚刚就在面前经过。
远处传来引擎发动的声响,阮陌北猛地抬头,车队那边不知出现了什么情况,竟然提前出发了!
“快过去!”他用力推了一把贺松明,喊道,“快!用最快的速度跑!!!”
贺松明立刻朝着车队的方向狂奔,短暂的预热后,最前面的那辆车缓缓启动,继续他们南下的征程。
这些日子以来的体能训练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贺松明跑得飞快,和最后一辆物资车的距离不断拉近。
突然间,他脚下的大地猛然一颤——
恶臭随着呼气声从身后袭来,阮陌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贺松明的衣服后领,把他往旁边一抡——
少年横飞出去,下一刻,他原来站着的地方被灰白色的枯槁利爪洞穿。
阮陌北终于看清了脚印主人的样子。
那是个死灰色的人形生物,透明的皮肤包裹着无数交错的骨骼和心脏,浑身是冰。它长着驯鹿的角,眼窝塌陷,嘴唇破烂,满嘴尖锐参差的牙齿,浓烈地散发着鲜血和腐烂的气息——和阮陌北闻到过的臭味如出一辙!
它足有一栋楼那么高,不断发出贪婪的吐息,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睛紧紧盯着雪地中的贺松明,动作迟缓地伸出手,就要将少年攫入掌心!
“快跑!”阮陌北冲到贺松明身边,攥着少年手腕向着已经出发的车队拔足狂奔。
他认出了那个怪物。
那是北美洲阿尔冈昆人传统信仰和禁忌中的一种巨魔,名叫温迪戈的生物是人类同类相食后变化而成的怪物。它们什么都吃,尤其喜爱人肉。它们藏匿于寒冬的森林里,狩猎散发着食物气息的人类。
它们不断地进食,贪婪不知节制,无底洞般的食欲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满足。
人们吃下贺松明血肉后散发的臭味吸引了它!让它误以为这里有许多同类!
“快上车!它追不上车的速度!”
阮陌北从来没有跑得这样快,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力量正在飞快燃烧,纵然紧紧握着贺松明的手,也无法得到足够的补充。
可现在哪顾得着这个!
月色冰冷,头顶那轮圆月仿佛一只眼瞳,无情地注视着雪地里的两人。温迪戈恶臭的吐息紧紧咬在身后,如此巨大的生物一瘸一拐地追赶着,每一步落下都踩出骇人的脚印,大地震颤。
但似乎除了阮陌北和贺松明,再也没人注意到它的存在,就像从前的许多个日夜,人们只能看到它留下的脚印,监控画面里一片空白。
心脏仿佛就要跳出胸腔,肺疼到几近炸裂,两人终于追上了缓缓起步的车队。在温迪戈追上的最后一秒,阮陌北奋力将贺松明托举到车顶,喊道“抓住!千万别掉下来!”
贺松明十指用力扣住车顶用来固定的麻绳,他费力地回头看去,高大的怪物伸出由无数骨骼和冰晶拼接而成的手,就要将他抓住——
那只年轻的幽魂毅然决然地挡在了他身前。
没有电影般的慢镜头,没有感人至深的眼泪和挽留,没有躺在怀抱中逐渐断却生息。
阮陌北的身影就像一阵风,被利爪撕扯着消散了。
“不要——!!!”
车队加速,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将那行动迟缓的可怖怪物甩在身后。
也将贺松明撕心裂肺的呼喊留在了那里。
浑身血液仿佛冻结在血管之中,视网膜上还留存着阮陌北最后消失的模样他眼神坚定,奋力将自己推到安全的地方。
——活下去。
一定要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怪物的身影渐渐被车队甩在了后面,见追赶无望,它调转方向,朝着据点奔去。
那里,有熟悉的气味。
阮……阮陌北……
阮陌北!阮陌北!!!!!
贺松明眼前一阵发黑,他再也坚持不住,在月色笼罩的车顶上,失去了全部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
声音一点一点地渗入脑海,意识被气泡包裹着,从无尽深海的底部渐渐浮起,露出水面。
“天!这里有个小孩!他是怎么上去的!”
“主啊,这孩子在发烧!快拿毯子和热水来!”
“有人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吗?”
“……”
嘈杂的呼喊声中,贺松明艰难地睁开眼睛,年轻的修女正将他抱在怀里,用掌心温暖他的胸口,许许多多的人们围绕在他身边,脱下自己的衣服裹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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