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那么软(194)
这些话, 卫长宁在靖王口中听到过, 以前不知, 知晓后就猜测定会有人拿这事做章程, 她起身走下御座,阴沉的视线在众人身上巡梭, 最终落在蔺锡堂身上。
她看着丞相, 道:“丞相, 你觉得呢?”
皇帝势必是要立后的, 人人心知,蔺锡堂更加明白, 闻及皇帝问话, 他上前一步,回道:“数年前, 太傅嫁于代王李齐, 婚事仓促,成婚几月后和离,那时代王昭告天下, 二人成婚只是协议, 迷惑废帝,男婚女嫁,再无关联, 先帝曾因此嘉奖太傅。”
这些事都是心明,从丞相口中说出来,意义更加不同。
卫长宁看着跪地的朝臣, 脚尖在他眼前踢了踢,提醒他:“太傅洁与不洁,朕最清楚,她与代王密谋,乃是大功。在卿口中成了太傅不堪的过往,你在质疑先帝的决策?”
“臣万万不敢。”那人以额触地,不断叩首,吓得不知所言。
皇帝轻而易举地击退了朝臣,欲回御座上,有御史跪地叩首,痛心疾首道:“陛下,本朝女帝时,断无立后之举。”
未走远的皇帝回身,深邃目光凝视着他:“卿与夫人成婚几载?”
御史微一迟疑,不敢与皇帝对视,垂首道:“七载。”
皇帝眸中凝笑,音色幽淡,漫不经心道:“朕令你休妻。”
御史大惊,茫然道:“陛下为何?”
“朕也不知为何,那你又给何理由让朕休妻?”皇帝面上笑意凝结,怒目而视,巡视周遭一眼,朗声道:“朕与君琂成亲在前,立她为后,有何错,还是说你们想让朕休妻再娶?也可吗,你们回府先休妻,再来大义凛然地与朕谏言。”
御史吓得脸色发青,然而皇帝不再说话,只静静望着众人。时间在呼吸急促中流逝,一呼一吸间都显得格外漫长,殿内已然一片死寂。
无人敢说话。
皇帝长身玉立站在众人面前,唇角含着抹笑意,目光落在御史身上:“卿家回府休妻?”
她要立旁人为后或者择皇夫,都需先休妻,天子位高,亦是万民表率,她无故休妻,民间百姓有一学一,岂不乱套了。
“臣不敢、臣该死。”御史颤颤惊惊地伏地叩首。
丞相明白皇帝的手段,今日俨然做足了准备,几句话堵死了所有人口中的话,他微微叹息,是他们小看皇帝,与君琂待了那么多年,怎会轻易被这些人说服,且殿上金吾卫持刀而立,明晃晃的刀剑,震慑众人。
皇帝十分满意丞相与秦王的装死,种种迹象表明秦王变聪明了,事事跟随丞相,也是件好事。殿下不起眼的朝臣再怎么反抗,都如同是跳梁小丑,气不到风浪。
她看了一遭,目光落在敏王身上,唤道:“敏王兄以为如何?你是朕的兄长,觉得太傅可能为后?”
如今卫长宁为帝,敏王只敢暗地里有动作,摆在台面上的事,给他胆子也不敢,更何况今日群臣都在,他如何也不敢违背皇帝的意思。
他还是心有不甘,不愿皇帝这么如意,顺口道:“臣自然无异议,只怕太后不会应允。”
太后不同意,皇帝所有的准备都是空忙,而敏王笃定太后不会答应君琂为后,这样的女子在前朝本就是忧患,入了后宫,迷惑皇帝心智,哪儿还有太后说话的余地。
是以,他搬出太后来压制皇帝。
皇帝看他一瞬,忽而发笑:“敏王兄提醒朕,太后已下懿旨,立君琂为后。”
敏王脸色发白,这才意识到被皇帝当刀使,忍着羞耻向皇帝道贺。
一番争论以皇帝的胜利而告终,朝会后,卫长宁嘴角带着笑意,将礼部尚书留下,商议立后一事。
皇帝迫不及待,礼部尚书硬着头皮与皇帝商议立后章程,其实二人早已成婚,只要立后即可,无需再次成亲,仪式就会简单许多。
重重吩咐下去后,礼部尚书大喘一口气,迅速退出宫,回署衙后就被同僚拦住,问及立后一事可有转机。
礼部尚书啐了一口,道:“问我有甚用,丞相都带头同意,殿上帮衬陛下,太后又下懿旨,我有什么办法。”
几人被骂得哑口无言,若是皇帝一意孤行,他们可去永安宫前向太后告状,到时太后必然出来主持大局,现在倒好,他们还没有去找,太后都已同意,与皇帝一条心,根本不容他们反对。
他被数人挨个问一遍,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发了一通火,才将人斥退。
礼部衙门格外热闹,不少人想去永安宫见太后,皇帝让金吾卫守着宫门,无旨意谁都不准进,自己打马去西明寺接君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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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已是秋末,枯黄遍地,山中绿意青翠。
君琂来山中几日,无朝堂庶务,安静之余十分忧心,她常常坐于那棵树下,自己对弈。
当年破城之时,代王将她带至西明寺中,常常与她在树下对弈,日光从树枝缝隙里露出,洒在她的身上,那么轻松从容,丝毫不曾在意自己中毒,也不在意毒入骨髓。
或许旧地重游,近日总是回想起那些过往的一点一滴,她手执黑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棋面,思绪不知飘去哪里。
她丝毫不担心立后之事是否受到阻拦,依照卫长宁谨慎的性子,必然早就做好准备,只待她点头答应。
君琂恍惚其身,未曾注意到身后有人走近,她依旧沉迷于棋局,苦苦挣扎不出,显有的迷蒙。
卫长宁一人入寺,由主持引来,她让主持退下,自己轻步走过去,见她侧颜后发觉眉眼紧蹙,看向棋局,原是被它所困惑。
人在沉思中极是认真,感应不到外间的变化,卫长宁恐吓着她,就不敢去碰她,在她对面坐下,轻声道:“先生,我与你手谈一局可好?”
君琂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眸就看到心中所想之人,也不觉奇怪,她来,必然是解决所有事了,现在方午时,距离朝会结束,时间也不久,她必然策马疾驰而来的。
天色流光,卫长宁上空有道光线,被树叶拦去大半,只露出点点,落在身上,一身绯红色袍服加鲜亮,看得君琂眼神一跳,她避开视线道:“你怎地过来了?”
“我来接你回去。”卫长宁捡起棋篓中的白子,凝神片刻后,就笑眯眯道:“先生好大的漏洞,自己不知?”
君琂恍惚许久,自己对弈也是打发时间,根本就不晓得有没有漏洞,她垂眸看了一眼,茫然摇首。
见她无措,卫长宁笑得更加开心,道:“我骗先生的,你怎地还当真了。”
“小骗子。”君琂嗔她一句,就丢下白子,心中愁绪见到她后也散去大半,浅浅一笑。
卫宁觉得这三字从先生口中说出,挺甜的,她走过去,拉着她起身,“先生,我们回宫吧,已让礼部择日,你我本就已成亲,你随我回宫。”
君琂眼底柔和,喉间发涩,与她道:“多年前,你带我来此,可还记得?”
这是旧事重提,卫长宁笑不出来,紧抿着唇角,不自觉攥着君琂的衣袖,那次,她话说得十分难听,毫无情谊,只有利用。
君琂道:“谁不喜欢五光十色的人间,贪恋痴惘,你好像不曾在意一分。”
“我在意的、在意先生。”卫长宁急于解释,先生提及来西明寺小住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与当年的事,当年她带她而来,一人先行离开,留她一人在寺内。
回去后,面对翻天覆地的变化,长安城改朝换代。
君琂望着卫长宁慌张的眸子,心中繁杂的情绪一时尽数涌上心头,她抚过卫长宁的脸颊,真实而深刻,指腹慢慢上移,落在鲜红的眉梢处,这就是卫长宁与代王的区别。
她情绪不定,卫长宁也不敢惹怒,僵硬地站在原地。君琂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已不是往日那般深沉,她几近崩溃的边缘。
有些话她藏了很久,本不想说,今日光景重现,她忆起往事,心中情绪难以平复,再见卫长宁熟悉的容颜,她不想忆,却不由自主地想起。
她站着不说,卫长宁只当她气自己当日丢下她,嘀咕道;“那日是我对不住你,所以我这次将功补过,来接你,我们一同入长安城,你莫气了。”
卫长宁开口道歉,君琂到口的话就说不出来,转身回禅房让随行的婢女收拾衣物。
她走到哪里,无事的皇帝就跟到哪里,两人同行,惹得婢女收拾好后,慌忙抱着衣物退出去,将禅房留给二人。
这间禅房还是当年两人住下的,多年未曾有改变,卫长宁认不出来,也没有在意禅房这件事,君琂坐在一旁,道:“这间禅房空了很多年。”
卫长宁转首看了两眼,脱口就道:“我不认识这里。”
说完就后悔了,她忙闭紧嘴巴,察觉君琂情绪低落,自己挪着步子,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在床沿上坐下,低着脑袋:“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先生忘了可好,我认错。”
身上绯红色的衣袍,衬得她肤色雪白,垂眸露出白雪般的玉颈,引人向下去探寻。君琂一眼扫过,心中剧烈一跳,站起身:“先回府。”
她说的是回府,不是回宫,吓得卫长宁忙跟着她的脚步,两人一道下山后,马车就在山下候着。
卫长宁是打马过来的,见先生不喜她,就想着要不要去骑马,免得往她跟前凑后,引得她更加生气,想好她就往自己马那里走去。
暗地里藏着许多金吾卫,也不用担心安全。
上车后的君琂,没有见到卫长宁,狐疑地掀开车帘,瞧着她往别处走去,真是个呆子。她开口唤道:“你去哪里?”
方攥着缰绳的卫长宁,听到先生唤她,呆了呆。
君琂更拿她没办法,温声道:“不坐车?”
这是开口邀她。卫长宁欣喜道:“先生且等我。”
君琂瞧着欢欢喜喜地从马上跳下来,马鞭丢给随从,快速地爬上马车。她利落地上车后,直接坐在君琂身旁,伸手搂着她:“先生不生我气?”
“没有生气。”君琂平缓自己情绪,目光幽幽转向车外,逆向的光,令她神色不明。
卫长宁有些无措,见她不说话,眼神有一丝落寞,悄声道:“先生,生气的话,你说出来,骂我两句也好。”
她一人嘀嘀咕咕,君琂背对着她苦笑,她怪的只有自己,怎会怨怪她,她不知如何去解释,面对朝臣时口若悬河,而对她,就哑口无言。
许是近人情切。她阖眸时,感应到卫长宁的双手悄悄从伸过来,在她腰间紧紧缠住,气息也慢慢靠近,她身子忍不住僵直,终究开口说话:“阿齐,我未曾与你置气,只是生自己的气罢了。”
听她唤阿齐,卫长宁弯弯眉眼,心中有了底气,与她辩驳:“人怎会与自己生气,先生生气可以说的,我大概笨习惯了,猜不出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