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个,满意了吗唐先生?”
西元脱口而出,这个数字没来由的熟悉、顺嘴,只是不这么着,不知道该怎么打发唐琛,这人此时盯的紧,还故意装得很认真。
一个没有,太丢脸了,说几个又觉得过分,又不想骗他,只得如此。
唐琛收回了紧盯的目光,煞有介事地哦了一声:“原来整个水泊梁山都被你顾寨主包了馄饨了,干脆我也挑面旗去那里悬壶济世,既能解了顾寨主的隐忧,还能赚得钵满瓢满。”
噗嗤——
前座的阿山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连阿江也都抿着上扬的唇,使劲憋着笑。
西元虽有些讷言,却也不觉得自己多么笨嘴拙舌,可跟伶牙俐齿的唐琛比起来,总是落了下风,红了脸,想骂他,又碍着阿江阿山的面,只能干瞪着唐琛,唐琛却若无其事地笑了,转了转指上的那枚青龙戒指,惬意的很。
唐琛做事也常会独自一人,连阿江阿山都遣他们自由,约好再见的时间和地点,他便匆匆消失在车水马龙的唐人街,阿江阿山也从不多问,西元自然也不问,暗暗留意着,却也揣度不出他独自一人会去哪里,又做了些什么?
就像今日,车子开到一家茶楼前,唐琛下了车,拍拍车顶,开车的阿山心领神会,一踩油门走了,将车开到附近的小码头一带,说要去吃今早刚上岸的象拔蚌,阿江一向惯着这个弟弟,自然答应他,西元原本对海鲜就一般,想要单独去逛逛,阿江也不勉强他,倒是阿山嫌人少不热闹,磨了几句,阿江不耐烦地拉走他,冲西元一点头,一指唐琛的车,说了个时间,西元也冲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到现在,阿江同他都十分客气,有事说事,无事便各忙各的,不像弟弟阿山那般热情,这人就像一壶半温的水,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温度,没有升温的迹象,即便任谁都看得出,西元名义上是唐琛的司机,可这个司机即使手臂无大碍了,唐琛也不用他开车,陪在后座上,像朋友那般闲谈、说笑,带他熟悉唐人街,也让西元给他介绍西区那边,出来进去的,唐琛不需要西元做什么,只要他相陪。
跟阿江阿山分开后,顾西元加快了脚步,难得的机会,他要用自己的方式逛逛唐人街。
没多久,阴了一早上的天终于没绷住,落下泪来,急时如丝,缓如细毛,这样的雨总是没完没了的,西元也不爱撑伞,放眼望去,整个唐人街和西区很不一样,房屋拥挤,人来人往,总是给人一种寸土寸金、争分夺秒的氛围,雨天里,人们依旧步履匆匆,却难得的透出一份安谧之感。
唐人街上一共就两家刺青店,从那家大点的出来,一无所获,只好去那家小店再试试运气,雨密了些,打在家家户户的遮雨棚上,发出悦耳的蓬蓬声,心里却紧张左臂上的袖子,天公有点不作美,抻了又抻,免得贴在皮肤上,湿了胳膊。
进了店,胡噜着发端上的湿气,一目了然,店的确很小,外间是接客的地方,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刺青图样,里间更小,一张窄床,一把高凳,吊着盏灯,十分简陋,掩在半拉的布帘后,看来是干活的地方。
店里只有一个男人,黝黑瘦小,却满脸的横肉,见他进来,放下手里都是丰乳肥臀的一本杂志,从柜台后的椅上站起身:“想弄什么样的?”
顾西元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四周的刺青图,也很没主意的样子:“还有更好的吗?能跟我这个配上对的?”边说边卷起两边的袖子,愈合没多久的左臂上,一个青灰色的图案,鸟头鱼身。
那人瞅着,皱了皱眉头,抬眼又去看顾西元:“跟这个配上?”
顾西元拍了下空白的右臂:“对,刺在这边,威武点。”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听口音你不像汕岛一带的人,怎么会刺这个?而且手艺也不是我店里的,多久了?”
顾西元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不是汕岛人就不能娶个汕岛的女人吗?这个有几年了吧,你看,颜色都淡了,这边刺个什么好?要不来条龙怎么样?”
那人撇撇嘴:“你想刺什么我都能给你弄,想好了,刺龙可时间长,得整条胳膊,每个鳞片都得出血,别半道后悔就行。”
“我不想整条胳膊,就小臂上刺,要不换个别的?”
那人丢来厚厚的一本册子:“这里都是,你挑挑看。”
顾西元认真翻着,不时咂咂嘴、摇摇头,似乎都不太满意的样子,又问:“我要是自己画图带过来,你能给刺吗?”
那人已露出明显的不耐烦:“随便你了,都说了,我什么都能给你弄,自己带来的图也一样。”
“那能便宜点吗?”
“不行,自己带来的图不是我们做熟的,还要加钱呢。”那人将厚册子从西元手里拿过来,重重地合上,又坐回了柜台后。
西元笑道:“好,等我画好了样子,再来找你。”
顾西元走的时候,那人也不再搭理,继续翻看那本花里胡哨的杂志。
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苏姗妮拨过去,简单说了几句,雨不见停势,反而越下越紧了,挂了电话,望了望天,想着下一个地方,如果跑着去,时间应该还来得及,西元拢了拢被雨水早已打湿的领口,抱着胳膊,踏着脚下唐人街特有的红砖路,水洼洼的又镜面似的透亮,开始小跑起来,只这么会功夫,雨点密集得有点睁不开眼,溅在红砖路上的雨水开始还是朵朵银花,转眼就升出一股白烟,抹着脸上的水渍,西元加快了脚步。
忽听蓬蓬哒哒的雨声里,有人在喊:“西元,顾西元!”
西元收住脚,寻声望去,咯噔一下,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唐琛,撑着一把蓝青色的油伞,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伞外的世界白蒙蒙的看不清,伞内阴沉沉的也很模糊,唯独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发着犀利的光,穿透雨幕,打在落汤鸡一般的西元身上。
“顾西元,你在这里做什么?”唐琛的声音也冰如雨丝,幽幽地飘过来。
风潇雨冷,露在衣袖外的手臂泛起一层涟漪,顾西元不为人知地打了个寒颤。
第27章 你看你,弄脏我了
“我…我想去吉利给你买……”
不等西元说完,唐琛已经拦住一辆奔来的黄包车,命西元上车。
西元站在雨里迟疑着:“再拦一辆吧,太挤了会弄湿你。”
唐琛皱眉:“你又啰嗦,快点给我上来。”说着,收了伞,率先钻进车里,西元左右看了看,这会雨急,街上也看不到别的黄包车,只好一低头,也钻了进去。
透过白花花的雨雾,西元飞速瞥了眼唐琛刚才撑伞出现的地方,临街的几家店铺,其中一家看着眼熟——济世堂,那是张庭威祖父名下的老字号药行。
知道阿江阿山他们在吃象拔蚌,唐琛命车夫直奔港口的小码头,黄包车原本坐一对男女还是可以的,但两个大男人就相当拥挤,包车的顶篷隔绝了外面的水世界,耳边都是油布被雨水击打时的蓬蓬声,西元尽量相让出空隙来,可彼此的大腿还是紧紧贴压着,身体也随着车身微微颠晃,分不出是他顶着唐琛,还是唐琛撞了他,互偎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迅速传递,从肩延到手臂再到大腿,唐琛的衣衫很快也湿了一片,压在一起的半边身子都不再单单属于自己。
两边挡板的缝隙聊胜于无,西元甚至有了种密不透风的错觉,在饱含雨气的潮闷中,水滴落在衣衫和粿露的肌肤上,仿佛落在炽热的炉火上,在心底嘶啦嘶啦地响,逐渐升腾的热气不断氤氲在狭窄的黄包车内,唐琛今天似乎又换了香水,充斥在所剩无几的空气里……
早已湿透的衣裤,像张浸水的薄纸,紧贴着身,却什么也遮挡不住,勾勒出每一块肌肉的走向和它们隆起的轮廓,年轻,充满活力,也很嚣张,西元紧紧夹着腿,将头扭向一旁,望着烟帘幕雨中的唐人街,无比的懊恼和沮丧,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唐琛面前出丑,他甚至恨它的放肆与无情,怎样都不会妥协,只想着那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和禸体,如饥似渴,荒漠中唯一的水源,便是身边这个充满了危险气息却又安之若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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