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那会儿在灵堂看到章见声身边没个人照应,出于没上前帮忙的愧疚,原逸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
借着请示用车的由头,脑袋一热就来了。
但其实仔细想想,要把自己被派去接人的事告诉章见声,根本用不着特意跑一趟,用手机发条短信就可以。
既快捷,还免去了撞破雇主私人空间的尴尬。
已经听见了原逸的声音,章见声扭过头,示意身后人将轮椅侧了过来。
“怎么了?”他望着远处,目光坦然。
原逸愣了下才上前,小跑着来到人身侧,鼻尖被冻得有点泛红:“有个经理,说是……人手不够,让我帮忙开车去山下接人。”
章见声安静了半秒,说:“行,知道了。”
他停顿片刻,又抬头看了眼原逸,话音柔和:“我这边暂时还用不着你,去吧。”
原逸杵着没动,章见声被人推着继续往前,袖口跟原逸的手指骨节蹭了一下。
“还有事?”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章见声又停下来问。
“……没有。”原逸摇头,视线在章见声身后的帅哥身上扫了一瞬,再没说什么。
轮椅被越推越远,最后停在尽头的套房门口,帅哥陪着章见声一起进了屋,不知后续如何。
走廊里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原逸还在原地杵着,半晌,才抬起刚才跟章见声衣袖蹭过的那节手指,用指腹来回搓了搓。
潮的。
西装外套那会儿淋了雪,没掸,雪化了直接融在布料里。
不知他穿在身上会不会冷。
低头想了片刻,原逸转身离开。
不知怎的,他心里也像被雪洇过似的,隐约泛起了潮汽。
第11章 “以后小心点。”
开到山脚下仅仅只需要十分钟,原逸到的时候,很容易就找到了那辆陷在雪坑里的黑色保姆车。
司机正靠在树下边跺脚边打电话,一眼认出原逸开的是万山青的车,这才按掉手机,叉着腰埋怨了好几句。
“怎么这么慢?”
原逸把车靠边停,下来说:“有点堵。”
司机忙着去开保姆车的后门,没工夫搭理他。
来之前,原逸已经知道自己要接的人是谁。
一开始他本以为,除老大章墨、老三章棋以外,在章家排行老二的人是章见声,后来才知道,以章见声私生子的身份,连被称作一声“二公子”的资格也没有。
章家二小姐章芷娴,与章墨同父同母,章明书唯一的掌上明珠。
比起章家三个名声在外的儿子,章芷娴受到外界的关注明显要少上许多,为人也低调,听闻最近一直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前日得知父亲逝世的消息,才搭乘飞机匆匆赶回来。
两条腿依次从车上迈下,章芷娴一身黑色西装套裙,妆容素雅,棕褐色的长卷发利落盘起。
将司机递来的披肩围在身上,她抬起那双明艳动人的眼睛,目光在原逸身上停留了片刻,开口问了句:“以前没见过你?”
她并不是多完美的长相,但胜在气质成熟优雅、落落大方,无论谈吐还是举止都透露着一股迷人的魅力。
原逸稍微愣了下,简单解释:“我刚来,不到半个月。”
“行了行了,别傻杵着。”一旁的司机很快把他推开,自己走向驾驶室,又从兜里掏出车钥匙递给他,指着前头那辆抛锚的保姆车,“这交给你,一会儿有拖车过来……”
话没说完,司机递钥匙的手就被章芷娴给推了回去。
“你来开吧。”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章芷娴抬眸看向原逸,很快又转头面向另外一人,“老徐,你办事更稳妥点,把车处理好再上去找我。”
那司机明显有些不情不愿,但章芷娴已然发了话,他也只好连连称是。
上了车,章芷娴坐在后座,一路上都很安静。
同样的路线原逸已经走过一遍,周围的能见度也比清晨那会儿好了许多,他将车开得既快且稳,没用多久就将人送到了万山青大门口。
下车绕到后面为章芷娴开门,后者从车上下来,没急着进去。
“你叫什么。”她捋了下头发,问原逸。
原逸刚想回答,对方已经用指尖拨起他脖子上挂的工作证,缓缓念出了上面的名字:“原、逸?”
“是。”原逸点头。
章芷娴听后只是微微勾了下唇角,很快转身离开,留给人一道曼妙的背影。
回到休息室后,原逸陆续又被派出去好几次,将那群集团高管们送回私宅,一趟下来就得花上一两个小时。
在万山青,商务车司机轮班制似乎只在几个资历尚浅的新人司机间适用。经理和那几位老司机一直都挺清闲,傍晚甚至凑在一桌,一边吃盒饭一边打起了牌,叫嚷声一直持续到深夜才停息。
后半夜,司机们没有休息的地方,一部分回了车上,剩下一小部分随便拼两把椅子,又或者直接窝在走廊里往墙边一靠,凑合着眯上一宿。
不愿意把身上这套衣服弄脏,原逸在稍远的偏厅找了张矮脚沙发。
第二天醒来时,天刚擦亮。回到休息室已经不见昨天那帮司机的人影,应该都要去为一会儿的追悼会奔走忙碌。
一楼的洗手间挂了正在清洁的牌子,原逸往上爬了一层,用冷水抹了把脸。
水管里流的据说是从山顶引来的天然泉水,混着刚融化的雪,触手是绵延沁骨的冰凉。
手被冻得僵硬发麻,原逸抬头看向镜中满脸水珠的自己,无意中听见外头似乎有人正在小声交谈。
“哥……这是昨天跟你说……以后多照顾……”
“叫什么名……还算懂事……”
那声音隔了有段距离,传到耳里断断续续。
原逸拿了张纸巾不紧不慢地擦着脸上的水渍,沉吟片刻,随性靠到了水池边的墙上,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伸进烘手器。
视线斜向门外,原逸瞥见谢建中正站在屏风后,还是那副流里流气趾高气昂的样子。
他对面还有俩人,一个是正朝他点头哈腰的后勤经理,另一个是昨天同样被不停使唤、一看就还涉世未深的年轻司机。
“以后机灵着点儿……”皱眉瞧了眼经理刚刚向自己引荐的新人,谢建中仰着头,就差拿鼻孔看人。
经理见状赶紧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年轻人,后者像是早就知道流程似的,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两条金装黄鹤楼烤烟。
谢建中歪嘴一笑,将东西拿在手里掂了掂,“就两条?”
年轻司机听后明显面露难色,但还是尽量顺着对方的话头:“您放心,以后还有……”
烘手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盖过了那边的对话,原逸转过身,没再继续往下听。
用尽各种理由,软的、硬的,找新人索要保护费,每隔一段时间再逐层加码——已经用烂了的伎俩,谢建中按原样搬到万山青,照样如鱼得水。
弱势者为了生计一再委屈求全,势强者得寸进尺永不满足。懦弱的人只会更懦弱,贪婪的人只会更贪婪。
昨天听一个送盒饭的阿姨说,谢建中刚进万山青的时候只是个负责运菜的小商贩,后来凭着左右逢源的能力迅速扩展人脉,不知怎么就混到了如今小主管的位子。
不用细问原逸也能大致猜到,这里面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肮脏勾当。
一边擦手一边走出卫生间,原逸看到谢建中跟经理正倚在半开放的露台边,嘴里叼着新到手的黄鹤楼,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吞云吐雾,好不自在。
原逸冷着脸,抬头盯着外面阴沉的天看了一会儿,垂眸将擦手的纸巾丢进垃圾箱,稳步走了过去。
露台门大敞着,灌进来几缕凛冽的风,门边上还挂了个牌子:“把手已坏,勿动。”
外面抽烟的人背对着门,丝毫没注意身后有人正盯着自己。
原逸沉默半晌,猛地往支门的棍子上踹了一脚,门吱扭响着转了一圈,最后“砰”的一声牢牢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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