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谙挪了挪屁股,从主副驾之间的空隙中挤进来上半身,不瞧后视镜中一双和岑愉相似的眼,偏头瞧应筵的侧脸:“紧张吗?”
“紧张什么。”应筵左右盯着路况,朝镜中瞥一眼,“早上不是还戴着新的领带么,领带哪去了?”
岑谙摸了摸自己的领口,中午从外面回来后就一直闷在办公室,不用开会不用见客户,他没那么讲究:“中午摘下来落在办公室了。”
应筵挺不是滋味儿:“难怪拍个照脸都不愿意露出来,原来没那么喜欢,你给我的手绳我可是一直戴着。”
像是想到什么,应筵腾出手拽了拽袖口将手绳挡住了,只露着精致的表盘。
岑谙看穿了小动作:“有本事你也别藏起来。”
应筵对岑愉的印象还停留在这小孩儿冲他引吭大叫着“坏蛋还钱”的时候,耳膜都能被击穿,他说:“省得小愉瞅见了在校门口对我大打出手。”
“放心吧,他喜欢画画看书做手工,暂时还没报过跆拳道班,没什么杀伤力。”岑谙趴在扶手箱上看手机,两分钟前严若炤给他发了明早出发去分公司的时间及培训会的具体安排,“明天最迟七点五十我就得回到公司了,你今晚接我下班,我明早还得特地早起赶地铁。”
“就不能明天也送你上班吗,你家离公司也就二十分钟车程,我七点半在你家楼下等你。”
岑谙考虑的可不止一星半点:“还得送小愉上学,要不你去送他?这样一来我时间宽裕许多。”
应筵拽紧方向盘拐了个弯:“他肯跟我走吗?”
岑谙笑吟吟地:“跟你走或是迟到被罚站,他总得选一个吧。”
路遇十多个交通灯,车子终于在近学校路段被最后一个红灯拦住,刹停后应筵松开方向盘,庆幸天边暗色抹掉了他的手心薄汗蹭在方向盘上的紧张。
可他忘了岑谙有一双识破细节的眼睛,耳际拂过温暖气息,岑谙扒着椅背附上来,轻轻撕开他的抑制贴。
前方就是跳动的红色秒数,应筵顾不上旁的:“怎么了?”
岑谙俯首,在那道小小的伤疤上轻啄一下:“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缓解你的紧张?”
应筵重又握上方向盘,覆住上面未消的指印。
车流松动,他可算让心思转移至前路:“岑谙,你知道吗,对alpha来说腺体的敏感度仅次于生直器。”
岑谙捏着个抑制贴愣怔,不知喧阗大街上、白日渐褪中,这个车厢已被浓烈的苦艾酒信息素所充斥。
“所以无论你捂热它,或是亲吻它,都跟伺候那个地方没多大区别。”
啪,岑谙把抑制贴往应筵后颈狠狠一拍:“你别教坏小愉!”
应筵笑着将车停到学校门外:“他也是alpha,他迟早要知道的。”
校门外一撮一撮的豆丁儿,高年级的结伴去隔壁小卖部买吃的,低年级的翘首盼着自家大人来接,岑谙趴在窗上,一眼瞧见那个单肩背着书包手里举着烤肠的。
白天约定过要来接放学,岑谙降下车窗喊人:“岑愉,这边!”
应筵第一次听岑谙连名带姓地喊那小孩儿,他心头微震,循着岑谙的视线望过去。
岑愉,岑愉。
嘈杂人声、暖色围墙,全化作他见岑愉的实感,岑愉朝这边出神地瞪上顷刻,不确定地走了几步,随后几口吃完烤肠,扔了竹签拔腿跑过来。
后排车门拉开,应筵恨今日暮色太迟,他无法让自己的脸藏起来。
然而岑愉压根没往他身上瞧,手脚并用爬上来,关上车门后挨着岑谙坐好:“爸爸,今天怎么打车过来了?”
岑谙憋着笑:“因为今天爸爸生日,懒得开车,想让人伺候一下。”
岑愉捏着鼻子,车窗关着,人家的车他不敢乱动,他悄声问:“你今天是不是又跟那个大alpha见面了,一股酒味儿,味道比前几次都重。”
童言无忌,全让前面的人听了去,应筵屏息静气专心开车,岑谙眼尾掠过他宽阔的双肩,拨开岑愉捏在鼻子上的手:“捂什么,前些天不是跟我说酒心巧克力吃不够?”
“我装模作样嘛。”岑愉拉过岑谙的胳膊抱在怀里,“爸爸,你今晚会请大alpha到家里吃蛋糕吗?”
岑谙反问:“那你想他来吗?”
岑愉想了想:“我不知道。”
天空涮了层墨色,前车尾灯为应筵镀上轮廓,岑谙摸了摸岑愉的头发,与镜中沉默的双眼对视:“那就等小愉哪天习惯不捂鼻子再请他好了,省得你一见他就晕倒。”
鉴于岑颂成天在家里照镜子说要被自己帅晕,岑愉耳濡目染,问:“为什么会晕倒,他很帅吗?”
岑谙说:“因为小愉闻不得酒味,见了本尊怕不是要醉倒。”
岑愉挠了挠自己的鼻梁,嘟囔道:“我才不会这么丢人,那个大alpha要被我帅晕才是。”
沃尔沃一路四平八稳,驶入小区经过第二幢单元楼,岑谙说:“在这里停车就好。”
天边已不见一缕霞色,岑愉惦记着回家吃蛋糕,推开门就要下车,岑谙勾住他的书包肩带把人拽回来:“小愉,明天我得很早回公司,然后跟严叔叔赶去东口市开会,让大alpha送你上学好不好?”
岑愉路上好自矜夸,此刻又回忆起学校安全教育里的种种案例暗自担忧:“他不会把我拐走吧?”
“他不是坏蛋。”岑谙说,“小愉可以相信他。”
车门推开又甩上,应筵维持着眼望前方的状态太久,终于能挪动视线望向车窗外时只觉眼球酸涩。
楼道灯小小的一盏,纯白的灯光代替他的渴望却只能紧握的双手将岑谙和岑愉揽住,然后托着两道背影踏上这条楼梯,错落的脚步声像是他此刻的心跳。
岑谙剖开腹部取出岑愉是在几号呢,那天温度多少?有人陪在产房外面吗?
婴孩时的岑愉会在半夜啼哭不止吗,什么时候学会的走路呢,牙牙学语时第一个念的是“爸爸”吗?
岑谙是怎样边工作边养大孩子的?那么辛苦,有没有在孩子入睡后偷偷哭过?
岑愉有没有问过岑谙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岑谙是如何回避的?
岑愉在学校里交的朋友多不多?有没有受过欺负?
疑问丛杂,这些他本可以一一体会,可事实相反,他通通错过了,所以连这灯光都比他幸运。
应筵不知道自己在车里枯坐了多久,直到仪表台上的手机响,岑谙打来电话:“还不走吗?”
应筵轻愣,然后推开门一步跨出车厢,握着手机抬头,在四楼的阳台捕捉到岑谙探出来的脸,让他无端想起好多年前把岑谙送到寝室楼下时岑谙屡屡从二楼的窗户目送他,无论夏晚风还是冬寒雪。
虽然岑谙让他不要再抓着过去不放了,可应筵还是怀念,也许是因为意识到付出太少,带着悔恨回首时便格外遗憾,而有的人已在旧日里将感情尽力挽救,所以哪怕徒劳无功也放手得潇洒。
应筵站在过去与现在的交界,四楼阳台那盏灯将他原该面对的漆黑断路点亮,他不嫌仰望得脖颈酸痛,说:“小愉明天几点上学?”
“八点前要回到学校,所以你七点半就得来接他了。”
“他真的愿意跟我走吗?”
“他应该更不愿意迟到罚站吧,脸皮薄得很。”
“你跟他提过我吗?他能关联得上俱乐部那会儿发生的事么。”
现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只觉一场闹剧,幸好隔得远,岑谙暗忖应筵大概没发现自己脸上无奈的笑:“你前段时间又是亲又是抱的,不往我身上沾点信息素都难吧,他都闻见味儿了,不过不知道那是你。”
“他今天都捂鼻子了。”应筵难得束手无策,“岑谙,怎么办啊。”
岑谙不帮他:“你想想办法呀。”
尾音轻得就跟上午聊电话时喊“宝宝”一样,应筵摸了摸自己被岑谙亲过的后颈,彻底没了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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