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的咖啡续了又空,表格拉到了底,岑谙合上干货满满的记事本,恰好前台值班的姑娘过来问是否需要续咖啡,岑谙示意可以收走杯子,夹着记事本起身:“应先生,我送你出去。”
一句普普通通的称呼,喊的人此地无银,被喊的人心痒难耐,并肩走下楼前台阶,应筵转身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门卫室的大哥在小窗里探头张望,炤耀轮班的门卫有三个,岑谙拿不准这是不是跟严若炤打小报告的那个,摇头拒绝了:“我还得上楼一趟,办公室还亮着灯。”
应筵说:“我等你。”
十分钟后,沃尔沃驶出道闸,岑谙瞥向窗外,门卫大哥把脑袋缩了回去。
早已过了晚高峰,车子从新城区到旧城区一路顺畅,应筵开往东灵桥,接近牌坊的位置时自觉加速,岑谙语气平淡:“要不前面路口调头右拐吧,在实验小学旁边的小区门口停,外面有点冷,这里走回去要吹好久的风。”
可当年无论雨雪,岑谙从不会对天气生怯,应筵深知自己求来的符只保平安,所以岑谙的松口并非神佛庇护,是源自岑谙本身的勇敢。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应筵目送岑谙进去,路灯如他的目光,夜色中一刻不舍地拖拽着岑谙的影子。
过程中岑谙没有回首过,一次都没有,像是完全不在乎他是否还停留在原地。
可是应筵觉得,足够了。岑谙已经给了他最大的让步。
礼拜三的航班定在晚十一点半起飞,岑谙跟严若炤约好九点半机场见,当晚下班便赶回家收拾行李。
读书时岑谙总盼着到外面看一看,工作后四处出差倒成了家常便饭,行李箱备着每次出差要用的常用品不用专门收拾,只需要循着季节拣几套衣服。
岑谙刚洗过澡,浴袍未脱,坐在床尾清点工作资料,岑愉跑进跑出帮他检查东西带齐没有,拿过床头柜上的东西凑他面前:“爸爸,这个要戴上吗?”
小孩儿的手心里托着手绳和手串,岑谙伸出左手:“来,小愉帮我。”
岑愉就小心翼翼帮他戴上了,终于问出这两天好奇的问题:“这个手串是谁给的呀,香香的。”
“一个……朋友。”岑谙说。
“严叔叔吗?”
“不是呢。”
“哦。”岑愉又问,“也是像我一样自己编的吗?”
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还盈余点儿时间,岑谙放下公事包,拽着岑愉的胳膊把人揽到怀里,揉了揉脸蛋儿:“不是自己编的,人家手工没小愉厉害,不过这手串跟小愉给爸爸的小熊一样,都是能带来好运的。”
岑愉拱了拱他的肩窝,笑着仰起脸:“那爸爸就好运加倍了。”
“是啊。”岑谙把孩子蹭乱的头发扒拉好,“你早点睡,天气冷了记得穿厚点,我回来给你带巧克力和酸奶溶豆。”
岑颂闷在隔壁屋写论文累了,半途出来找零食补充精力,路过房门外听见一耳朵:“别忘了还有个弟。”
岑谙捉弄他:“给你带根羊毛。”
岑颂趿拉着拖鞋给他把行李拎到楼下,还勾着自己的车匙:“哥,我送你去机场。”
“行了,你留在家看着小愉,别熬夜。”岑谙一拍岑颂的后背,把人轰了回去。
拽着行李走出小区,岑谙低头看着手机,打算叫个快车,无线网切换成移动数据有片刻的卡顿,恰巧这时前方几步一声喇叭响唤他抬头,月光温和,而候在车身旁的应筵有幸借得一盏。
“不会吧,”岑谙慢慢走过去,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几片落叶,像是深秋在悄然送别,“来提前给我送明日份的便当?”
这个时候应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牵岑谙的手,可能是因为眼看着岑谙要去一趟远门而他要重新适应见不了对方的落差感,可手伸出去,应筵只握在了行李箱的拉杆上:“没送来便当,可以拿送你去机场弥补吗?”
掌中的手机自动熄屏,岑谙来不及喊快车,却在主动送上门的免费司机面前故作骄矜:“这位合作伙伴,不跟炤耀的老总多走动走动,反倒跑来跟老总的助理套近乎,是不是不太好?”
应筵掀开后车盖,未等批准就拎起脚边的行李塞进去:“如果我跟炤耀多谈一项合作,你估计严总能不能网开一面?”
岑谙坐进副驾,问:“什么合作?”
车子启动驶入夜色,应筵说:“严总当了西下俱乐部那么多年的会员,不知有没有兴趣跟俱乐部合作。”
岑谙不禁怀疑应筵在那次沉船里不小心脑子进水:“人家自产自销,你倒好,还打算被中间商赚个差价?不怕真亏本啊?”
“你们炤耀就卖我酒庄里的产品么,俱乐部难道就吝啬到只提供本家产品?”应筵一连丢出两个问题,“本来就算不跟炤耀合作,俱乐部也是要找其它经销商进货的,要是能跟炤耀谈,严总给的价格说不定比别的商家划算,这不是共赢么,何况还能……”
应筵收住话,提速超了辆货车。
岑谙问:“还能什么?”
应筵接上句:“还能亲上加亲。”
岑谙打寒颤:“谁要跟你亲。”
应筵笑道:“前有酒庄跟炤耀的合作,后有炤耀跟西下俱乐部的合作,不是亲上加亲?”
岑谙抬起左手刮了刮眉骨,不让自己压不住的偷笑暴露于对方眼中。
袖口滑下几分,应筵不见岑谙嘴角浅浅笑意,却见对方腕上他送的檀香手串。
不知该怨夜路无阻还是机场太近,只消一个多钟头,应筵就把岑谙送至机场。
航站楼内灯火通明,岑谙从应筵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摁亮手机看看时间,锁屏中弹送出严若炤的两条消息,估摸着是告诉他已抵达机场,告诉他在哪个方位碰面。
时间不容许他拖延,岑谙向应筵道谢道别,转身就要赶往前方,轮子滑动的速度比走出小区时要急促。
应筵站在原地,他发现他最近总有机会能望见岑谙的背影,无人码头的、大厦楼下的、小区门口的、此刻机场中的,他们无一例外都在走远。
像极了对他当年常常给岑谙丢一个后背的惩罚,像极了对他关系破裂前不做挽留的下场警示,更像极了长年累月数不清的惊梦复刻。
胸腔炽热,手脚却冰凉,应筵意识先于理智,破口喊出那个手写过千万遍的名字:“岑谙!”
而这次,岑谙回过了头,深色瞳,浅色痣,灯下的脸庞不似梦中模糊。
视野茫茫,心也惶惶,应筵回应岑谙的道别,又不似只回应这一场:“岑谙,我等你回来。”
第57章
倾斜感袭来,飞机破开夜空浓云,将大地抛于万米之下。
夜间长途飞行催人困倦,岑谙撕开一次性眼罩,瞥眼瞧见边上严若炤还被手机的屏幕亮光映着脸,他问:“怎么了严哥,在做旅游攻略?”
“没有网,做什么攻略。”严若炤说,“我是看看你今年生日在礼拜几,工作日的话尽量那天给你少排点工作。”
岑谙感动道:“严哥,你可真体贴。”
“不体贴不行啊,去年正逢周一,才晚了几分钟头放你走人,小愉直接一个电话杀来了。”严若炤收起手机,“我哪招架得住他,我这是替自己着想。”
从小到大岑谙的生日都是可过可不过的,以前重视的人只有岑颂,现在多了个岑愉,他也亮起手机看看日历,下个月十五号是周四,恰好是去分部开培训会的日子,岑谙乐道:“巧了,培训会你去开吧。”
严若炤也拆出眼罩,往脸上一戴,特没人情味:“不,我通知分部,培训会延后一天,你逃不掉。”
“真狠呐。”岑谙嘀咕道,“体贴了,但不多。”
机舱里道道呼吸声此起彼落,岑谙见严若炤不回话,以为他也睡了,正要戴上眼罩,这人突然悠悠道:“往年没见你这么在意,小愉逼急了你才慢吞吞收拾东西回去,今年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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