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谙摸不着头脑:“什么怎么回事?”
严若炤把脑袋往他这边一偏,脸冲着他,若不是戴着眼罩,仿佛想要把他洞悉:“今年多了个人要陪你过?”
“不是啊!”岑谙着急否认,尾音上扬,但因为估计是在公众场合所以压着音量,听起来效果适得其反,“你说什么呢。”
“这么紧张干嘛,”严若炤勾着嘴角笑,“机场送别含情脉脉,买个咖啡的工夫还让我撞见了。”
岑谙冤枉得不行,他是真没想过这一层,就在这几秒钟组织措辞要为自己辩解的沉默间隙里,严若炤说:“如果你们真的要复合,你是要为了应先生而向小愉隐瞒过去,还是要为了小愉不让应先生与自己的孩子相认?”
“我……”
“不管怎样,”严若炤拉下眼罩,看他如七年前邀请他来炤耀一样真诚,“岑谙,希望你不会让自己难受。”
十三个小时后,飞机平稳落地,托运的行李还没到,岑谙站在提取大厅等,第一时间开了手机给家里报平安。
通知栏里塞了两条来自无备注号码的短信,一条是“到了吗”,一条是“落地别忘记吃晚饭”。
新西兰这边是仲春,航站楼外将近日落时,岑谙左手拽行李右手拍下天边霞色,先用不怎么分享日常的工作号在朋友圈发个单图,再切回去短信界面敲字回复:到了。
等短信发送成功,动态已经被心切的人点上了赞。
严若炤的赞落后一步,转过手机给他看:“咱们岑特助起了带头作用,奖励你回去额外组织一个生活化培训会,带动炤耀的员工在工作号像你一样发日常动态,我们是充满活力的人,不是死气沉沉的机器。”
岑谙忙揣起手机:“别了吧严总,你夸奖还是挖苦啊,早知道屏蔽你了。”
“原来不能给我看呢。”严若炤找到提前预约的车子,拉开门坐进去,“那是特地给谁看?”
岑谙无力辩驳:“给死气沉沉的同事们看,用以鞭策他们打起精神。”
全公司精力最足的严若炤从公事包里掏出一份在飞机上就圈画标注好重点的文件,搁到岑谙膝上:“岑特助,打起精神,接下来两天工作如果谈得顺利,还能抽空到处逛逛。”
在新西兰的工作日程安排得很紧凑,连晚上都要腾出时间跟严若炤凑到一块儿长谈第二天的工作细节,岑谙临睡才空了闲心做自己的事。
床头留着盏壁灯,融融光照将紧绷的筋脉一根根捋松,等电话接通,听到另一端岑愉的声音,岑谙彻底卸下疲顿:“宝贝儿,吃晚饭没有?”
每次岑谙这么喊的时候岑愉就知道他想得特别紧:“早吃完啦爸爸,小叔带我出去吃的烧鹅。”
“让你小叔学学做饭去,别净吃外面的。”岑谙说,“我看你们班主任在群里发了照片,你拿奖状了是不是?”
“就是个语文月考满分奖,”岑愉不是太满意,“又不是三科,数学英语都还差一分呢,被挤到班里第三了。”
“但我看班里就小愉一个语文满分,这不是挺厉害的么,不许妄自菲薄。”岑谙说,“等我回去给你带机灵豆,宝贝儿吃了下次准更上一层。”
岑愉连声应着,岑谙听那动静像是兴奋得在床上翻滚,好半晌才停下来,岑愉放低嗓音:“爸爸,我遇到了个奇怪的事。”
岑谙问:“怎么个奇怪?”
“就是今天,我放学的时候,”岑愉不太确认的样子,“我好像在小区门口看见那个欠你钱的坏蛋了。”
犹如平地惊雷,岑谙乍然从床上坐起。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当时坐在车里,车子又停在小区门口对面。”岑愉说,“不过他趴在方向盘上玩儿手机,没发现我。”
岑谙问:“车子什么颜色?”
岑愉说:“黑乎乎的。”
岑谙又问:“你今天是一个人放学吗?还是小叔来接你?”
岑愉答道:“自己坐车呢,小叔说今天要做实验。”
被面挠出浅痕,岑谙心乱地将被子蹬开,下了床走到窗边。
沉默惹得岑愉心也惴惴:“爸爸,坏蛋是不是想抓走我?我怕他。”
“不是,不是……”岑谙推开窗,夜凉如水,寒风便如凉夜里一只作恶的手,刹那将他的头发给拨乱,他被稍长的刘海刺了眼眶,只觉酸涩无比,“小愉,你不用怕他,他可能是来找我的,不会伤害你。”
“真的吗?那爸爸你给他说你出差了,让他不要过来,我害怕看到他。”岑愉转念又担忧,“可是他要找你干嘛?他会不会伤害你?要不我们报警吧。”
“别,小愉,他不是坏人。”岑谙将吹乱的头发往后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不用怕他,别的等爸爸回来跟你说。”
竭力放轻缓嗓音跟岑愉道了晚安,岑谙拿下手机,机身还没散热,他又拨出那串未备注的号码,等待音才响了一声,电话就被人接起,电流让人的声线有些失真,应筵的嗓音听着比平日沉一点:“岑谙?”
岑谙抓住一根窗栏,开门见山道:“应筵,你急什么。”
国内这会儿晚上八点刚过,应筵在外面吃过饭,拎着只医院的拍片袋子回到家,岑谙不在祜灵市,他待在那边也没什么意义,便回到了这边。
看到岑谙的名字出现在来电显示里时应筵根本顾不上去思考旁的,车匙掉了、房卡找不着了,他都没空理会,第一反应先把来电给接了,接了之后又想起新西兰那边应该挺晚了。
岑谙劈头一句质问让应筵有些愕然,他夹着袋子,弯身拾起车匙:“是说短信么?”
他这两天就给岑谙发过两次短信,一次是昨天下午确认对方已抵达新西兰,一次是今天五点多的时候问了句工作是否顺利,手串灵不灵,字儿都没打太多,一方面怕招人烦,另一方面是考虑到岑谙在那边忙,没空看手机,他不想给岑谙徒增累赘。
从另一边裤兜摸出房卡,应筵刷开门,刚进去放下东西,他听到岑谙说:“小愉看见你了。”
“小愉?”应筵不记得今天有在哪里碰上他,但对于那小孩儿竟然认得出自己而感到意外,出于每次谈起小愉岑谙都要失控,应筵这次语气谨慎,“他认得我?”
“你都几乎到他跟前来了,他很难认不出吧。”岑谙声调急促起来,“应筵,这才哪到哪啊,你就不能……就不能再等等吗,你到底急什么?”
“什么意思,”应筵的思维在这一刻生锈了似的,他关上门,在门厅里踱了两圈,鞋子也忘了换,一屁股在沙发凳坐下,摸透岑谙言下之意的一瞬他的后背渗了冷汗,“他是在小区门口看到的我?不是,岑谙,我没想去接近他,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出现在他面前——”
“那就别让他看到!”岑谙的声音带着被风贯穿的凄厉和凉薄,“他不喜欢你,他跟我说他害怕,你能不能别出现在他面前了,算我……”
他想说“算我求你了”,可这句话刚要从嘴边冒出来,他就觉得,这样的自己太卑微了,跟被他掐死的那个岑谙有何区别?
于是他倒抽一口寒风,冷声道:“否则你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对话被戛然掐断,应筵回拨过去,岑谙已经关机了,显然是不想再多听他一句多余的解释。
这种情况无限地接近于他过去每一次拨打给岑谙的旧号,絮絮不休地将自己的当日点滴说上一遍,可回应他想念的永远是一句“已停机”,那些年他从拨出号码的冀望,到自言自语的崩溃,再到放下手机倒在床上看着虚空的接受事实,经历了一次又一次。
他这次像旧疾复发,急于摸出那只旧手机,又想起岑谙已经把它没收了,而现在这个号码他是断断不能放纵自己去倾诉的,即使对方用关机状态隔绝了他的一切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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