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刚注册成为会员的时候偶尔也会点人的,谁帮他点单他就喊谁陪他玩,不挑人,估计就是嫌自个玩儿太闷。”王睿说,“不过自打小岑陪他玩过一次,他就不点别人了,可能是嫌别人太菜。”
应筵默了会,然后起身走过去,跟那个alpha玩了一场,但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
游戏到末尾二人都很尽兴,应筵玩过大大小小盲品无数,不在意地将写过的纸对折几下投进空酒杯里等侍应生收拾,alpha却从公文包里拿出个透明文件袋,把自己落了日期的那张放进去,笑着说:“我习惯回家后再复盘一次,不断学习不断进步嘛。”
那个文件袋里已经攒了挺厚的一沓,应筵很突兀地就冒出了那个念头,按捺着心切声线平静地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他不得不使出极强的定力才让自己翻动纸张的动作显得随意从容而不急躁——直到他翻到了熟悉的字迹。
岑谙的字太好辨认了,字体偏瘦的楷书,连笔并不多,笔锋很尖锐,跟本人温软的性格极不相似。
岑谙的品鉴笔记同样也在右下角标了日期,最近的一张是在今年四月,最久远的那张是在八年前的十二月一号。
应筵的心绪变得飘忽,他松开紧攥住纸张的力道,克制住自己想要高价买下岑谙那几张品鉴笔记的冲动,归还的时候尽力收敛自己眼神里的锐利,沉默地审视了两眼对面的alpha。
难怪他不再问起岑谙,因为他比谁都要早地找到岑谙在哪里。
待alpha离开俱乐部,应筵马上从会员档案里查了他的信息,随后迫不及待地用AN018酒庄的名义向炤耀经销商企业发起了合作邀请。
而助手发过来的总结表示,和炤耀的老板交谈过程中虽然看得出对方有合作意向,但对方还想回去考虑一下,最迟下周一给答复。
应筵收起手机,靠在座椅上舒了口气,大约是久坐驾驶的缘故,他放松四肢后有一种蔓延全身的虚浮感,只想踩在实地上走一走。
越过绿化带的马路对面就是环河公园,应筵从扶手箱里摸上烟和火机,甩上车门走过去。
这会儿公园里来往着不少刚结束晨练的附近居民,不远处还有皮肤黝黑的老人戴着遮阳帽钓鱼,空地上三三两两的小孩儿吱哇乱叫着追逐打闹。
应筵碰了碰兜里的烟盒,又抽回了手。
他从裤兜摸出一支手机壳边缘都褪色了的手机,点开,电量还剩27%。
那么多年过来,这个手机的续航能力已经不太行了,岑谙刚走的那两年,应筵每隔三四天才充一次电,现在大半天就得充一次。
这也导致他看见电量显示19%的次数越来越多,于是他勒令自己马上开始思考那个问题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刚开始四五天才思考一次,后来每天都至少得思考一次。
没有人会把一种不适应的感觉持续七年之久的,他七年前对岑谙脱离自己的掌控感到不适,难道现在还在不适吗?不可能。
投入思考的次数越多,那两年与岑谙相处的细节在脑中盘踞生长的面积越大,他情难自控地惦念,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越来越明晰。
直至今日,那道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桓了上千遍,以至于他不用等电量19%的时候才急急忙忙开始思考了,18%的那一刻,他就能写下最终的答案。
歉疚毋庸置疑,除此之外,他就是喜欢了,放不下了,他把那张模糊的合影设置成所有人都能瞥见的锁屏壁纸,酒瓶圣诞树不限年节终日摆放在俱乐部门厅,聚会时好友问他三十多了还不找一个呢,他说他在找岑谙。
不知情的人问岑谙是谁啊?
应筵说,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beta。
聚会上季青森也在,心知肚明地哼笑了一声。
十点四十分,手机电量跳到18%,应筵没再逗留,握着手机转过身,大步流星原路折返。
谁料右侧绿化区辟出来的塑胶人行道忽然冲出一踩滑轮的小孩儿,应筵走得太急,眼尾瞥见的时候已来不及避开,任那小孩儿尖叫着直直往他这边栽来——
岑谙的手机受猛烈的冲击力从他手中脱离呈抛物线摔出去,屏幕朝下机身贴着地面滑出好一段距离,应筵的手臂堪堪接住了那个alpha小孩才没让他摔倒在地。
小alpha似乎也吓坏了,站稳后迭声冲他说对不起,应筵压根没心思瞅他的脸,松开手后便疾步跑到那边捡起了手机,屏幕左上角已经碎裂了一大片。
应筵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摸索着去摁侧边按键时指尖都是冰凉的。
屏幕没有任何画面,他再按了下,手机依旧没给出反应。
他以为是触发了什么自动关机了,尝试着长按开机键,可黑黢黢的屏幕中只余下他绝望的眼神和天上黯淡的浓云。
“爸爸——”刚才撞他那小孩儿带着哭腔朝身后大喊。
一串脚步声急急而至,岑谙刚才落在后面系个鞋带的工夫,没成想抬眼就发现出了事。
确认岑愉没伤到,岑谙转过脸就要冲被撞的人道歉,然而目光触及那张被他早已丢在茫茫往昔的脸庞,他双眸震颤,心脏跟着陡然一坠。
应筵亦魂不守舍地抬头,却在对上眼前人怔忪的面容时身心俱麻,仿佛那坏掉的手机漏了电,贴着他的左掌心沿全身脉络流窜,将久远之前的过往碎片全数唤醒。
第31章
恍若天边浓云撕裂,从中劈下一道蛇吐信子般的银索,把两人的感官一应刺痛。
七年。
对应筵来说,未曾相见的七年不是从二十八到三十五的岁月一挥间,是他看远近灯光几经熄灭又亮起,频频梦中那张纵使他喊哑了嗓音也不肯回看的脸;是他紧攥一枚失温的胸牌在悔恨中反省,驱车途经大小城市杳无音信又落空归返。
而现在,不好不差的天气里,当损坏的手机再不能给他从电量19%到18%的思考时间,岑谙却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这场毫无预兆的重逢没有谁先回神,岑谙同样做不到心无波澜,不及时醒悟的两年感情里他是受害者,他敢自问这些年释怀过吗,并没有,他只是不愿再提起。
可还是有无数瞬间他想起过应筵,在被推入分娩室时,他幻想过应筵在外面等他,给宝宝挑衣服时,他幻想过应筵递来其中一件说这个颜色很适合,第一次加班到深夜,他幻想过应筵的车停在公司楼下,副驾上放着份热腾腾的夜宵,然而念头闪现之余,他最后仍旧祈祷两人不会再碰面。
这时冰凉的手掌被一抹温暖扯动,岑谙失神垂眼,岑愉目露担忧地盯着他,他紧绷的神经又寸寸松弛,裹住孩子的小手,低声道:“走吧。”
甚至没想过说一句俗气的“好久不见”。
应筵的心瞬间被吊起,他唯恐当年校招会上无能为力看着人走远的画面再度上演,巴巴劫劫将那在嘴边绕过数万遍的名字喊出了口:“岑谙!”
思维随之回笼,他惊惧地看向那个刚刚撞到他的小不点,这alpha喊岑谙什么?
仿佛就为了证明他没出现幻觉,岑愉怯怯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撇过头轻拽岑谙的手:“爸爸。”
岑谙无可奈何地回头,再次与应筵对上视线时颇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应筵看了看白净纤瘦跟岑谙有几分像的小alpha,怀揣最后一丝希冀般确认:“这是你的孩子?”
岑谙应道:“对。”
应筵的整个神经中枢都在发麻:“你结婚了?”
岑谙笑了一声:“才想起来,当年好像忘了给你发请柬。”
连多待一秒都不自在,岑谙再不想猜测应筵恍惚的神情是为何,攥了攥岑愉的手,转身走了。
岑愉不知所以,踩着滑轮跟上岑谙的步伐,三步一回头看看还杵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alpha:“爸爸,那个叔叔好奇怪。”
岑谙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向自己的孩子解释,只闷头往前走:“不用管他。”
“哦。”岑愉便也不往身后张望了,“可是那个叔叔刚才喊你的名字,你们以前认识吗?”
岑谙胡诌道:“他是爸爸以前的老板,欠工资不还,所以爸爸不给他干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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