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品是葡萄酒爱好者很常见的一种游戏,在事先了解部分酒款信息或全然不知的前提下对摆在面前的葡萄酒进行多方面品鉴,而这位alpha点单时没下要求也没给关键词,说明并不打算事先了解酒款信息,采取的就是“全盲”的方式。
找人玩盲品的客人被俱乐部里的员工称为“棘手”,单纯是因为侍应生只是侍应生,和正规取得认证的侍酒师或品酒师始终是存在差距的,通常客人不会关心这茬儿,只理所当然认为葡萄酒俱乐部的侍应生相应地会拥有一定的品鉴能力。
岑谙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场面,他吸了口气,端起迎合的笑:“没问题,我很乐意奉陪。”
Alpha也展颜一笑,从公文包里抽出两张白纸,冲对面的空座抬了下手掌:“坐。带笔了吗?”
岑谙边坐下边掏出马甲兜里的圆珠笔:“带了。”
八杯颜色相近的葡萄酒在桌上一应排开,两人面前各一份纸笔,alpha倒是会礼让:“每人四杯吧,你先选。”
既然是小众酒,哪杯都不会难度小,岑谙随便选了右数的四杯。
Alpha转了下笔,终于开始刁难人:“猜品种年份产区这些太常见了,我们这次挑战陈年潜力和市场价格。”
这种交流性质的游戏很耗时,岑谙不像其他侍应生那样畏惧挑战性,只怕耽误下班时间,他悄摸看了眼手表,说:“好。”
盲品是一场对眼力、嗅觉和味觉的综合考验,岑谙在落笔记下第一杯葡萄酒的澄清度时就分了心,仅仅因为这种品酒的技能,最初也是应筵教他的。
曾经应筵很喜欢点他玩盲品,他那会儿刚来俱乐部兼职没多久,跟所有新手侍应生一样只磕磕巴巴说得出死记硬背的酒知识,不知自己屡屡在俱乐部的大老板面前闹尽笑话,只以为对方也是半桶水,毕竟他说什么,应筵都会轻笑着点头。
在一起后应筵就不惯他了,细致又严格地给他纠错,教他如何判断酒款信息,还必须来个品鉴总结,不能局限在“好喝”或“味道一般”这样的感受中。
而他在应筵的指引下总结的第一款酒是莎普蒂尔贝岚讴酒庄的滕干红。
岑谙熟练地倾斜酒杯观察了下颜色,在纸上写下这款他所熟悉的“深石榴红”。
他不得不使劲握紧笔杆,才不至于暴露自己指尖的颤抖。
这场盲品持续了将近一个半钟,两张白纸布满字迹,两人的交谈只多不少,最后alpha按铃喊来一开始备酒的omega揭谜底,双方的猜测都差不离十。
“挺厉害啊,”alpha满眼赞赏,“考过资格证了?”
结束游戏,岑谙恢复侍应生的身份,起身将空酒杯收回托盘:“没有,都是靠的瞎猜。”
“我之前来过几次了,别的侍应生可没你这本事。”alpha笑了笑,把两张纸对折放回包里,“不早了,有机会下次再来一场。”
岑谙没把这话放心上,每天来俱乐部消费的会员那么多,跟他说这话的人每个月能有好几个,也不见得谁真的兑现了那句“有机会”。
搞完卫生更衣下班,岑谙喝了点酒,不打算骑车回去,边下门廊边低头在叫车界面输入地址。
深夜的快车不好叫,岑谙从屏幕移开眼,一抬头,与行道树下单手插着口袋正打电话的应筵直直对上了视线。
冷风掀动应筵的大衣下摆,一瞬间岑谙想的竟然是应筵有没有提前开好车子里的暖风,随即他醒悟过来他这种下意识的念头很不好,正因为他总把应筵下一秒的行为与当年关联,所以他后来才会一次次落空。
产业园这片区域到凌晨这个点就行车寥寥,岑谙握紧手机想要快步穿过马路,才踩下路牙子,就被几步追上来的应筵勾住了书包带。
“怎么这么晚?”应筵用缓慢而又不容人反抗的动作把人往自己身前带,“岑谙,你是不是以为迟一点出来,我就会没耐心等你。”
岑谙刚才在陪客的过程中一遍遍克制着自己拨开窗帘朝外窥探的欲望,此时又闪躲着目光不肯相视,像是这样做就能让自己心硬:“员工几点下班不是你点头通过的规定吗?”
应筵抓起岑谙戴表的手:“已经过十二点半了。”
“我陪客人玩盲品耽误了时间。”岑谙没挣开,急切地瞥向毫无动静的叫车界面,“你是老板,你大可以进去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应筵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你跟别人玩盲品?”
“员工手册上没有禁止我做这件事。”岑谙挣得手臂发麻也没甩开应筵的桎梏,他头一回痛恨自己是个面对alpha的力量而毫无抗衡能力的羸弱beta,“你放开我……放开!”
举在半空的手机发出连续的轻振,界面闪动的绿点显示快车司机已接单,应筵不假思索夺下手机取消了订单,直接将岑谙的手机揣进自己兜里,然后松开了岑谙的手:“我送你回学校,或者你自己走回去,你选。”
岑谙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深深地看了应筵一眼,转身迈出步子。
“岑谙!”应筵厉声喊他。
岑谙迎着刺骨寒风回过脸,那些枝杈乱影在应筵的脸上滑动,夜色太暗,他分不清应筵快要溢出眼眸的种种情愫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才两步的距离而已,才两年的时间而已,可偏偏,他感觉曾经的应筵已经离他好远。
难怪有人说不对等的感情是一场豪赌,岑谙轻声问:“你愿意扔掉那个抑制项圈吗?”
第9章
也不知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了多久,或许只有几秒钟,但岑谙大概知晓了应筵的答案。
他拧身要走,应筵突然在他身后出声:“可以。”
两步距离被应筵重新缩短,他停在岑谙面前,低声道:“那东西完全起不了缓解作用。”
在岑谙的注视下,应筵捋起袖口,将左手抬高了些,让岑谙借路灯看清小臂上错落的几枚针眼:“现在你肯信了吗?”
这种针眼岑谙很熟悉,为了让药物快速被人体吸收,抑制剂需要在腺体处或左下臂进行肌肉注射,而alpha易感期时情绪躁动,为求舒缓通常会在小臂上乱扎一通。
岑谙之前帮应筵注射过一次,就在今年十月他去机场接出差回来的应筵当晚。
从机场驶出来的路上应筵就开始难受了,闭眼仰靠在副驾上喘着粗气,右手扣在自己的后颈不断地按揉。
岑谙开的应筵的车子,在夜路上他不敢多分心,只得以毫无用处的言语传达自己的关切:“应老师,你难受的话调低座椅躺一下,我抄近路尽量开快点。”
应筵咬牙不语,岑谙把车里温度调高了点,又问他温度合不合适,冷的话他把后座的毯子取过来。
Beta体会不了alpha易感期的痛苦,他只能用喋喋不休想在回家之前尽量分散应筵对身体不适的注意力,而应筵只从牙关挤出几个字:“闭嘴,你很吵。”
挂在后视镜下的车载香片摇摇晃晃,香片上的松树图案也成了应筵眼中模糊不清的一道虚影。
他指着香片让岑谙摘下给他,岑谙当时不解一枚普通的香片能起什么作用,腾出一只手扯断了挂绳递过去,余光看见应筵攥紧香片握拳抵在鼻子底下深吸了一口气。
机场回家的路实在太漫长也太难熬,岑谙不得不寻到距离最近的药店买了盒抑制剂,他生平第一次拿起针管,在应筵劈头盖脸的怒声催促下,哆嗦着双手扎在了alpha因忍耐痛苦而青筋毕露的小臂上。
小药店出售的廉价抑制剂效果微弱,应筵得不到最大程度的缓解,勒令岑谙在附近的宾馆停了车,把人带上去抓着腿折腾了半宿才沉沉睡去,徒留全无睡意的beta趴在身边心疼地看着他小臂上由自己亲手扎出来的针眼。
可能是手法不当,也可能是力度不对,针眼周围尽是泛起的淤青。
眼下应筵小臂上成片青青紫紫的痕迹比当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得出来待在勃艮第那些天,应筵的状况只会比岑谙亲眼见过的更严重。
应筵放下袖子,手依然保持着掌心朝上伸向岑谙的姿势:“饿不饿?上次不是说要吃蛋糕吗,我给你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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