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野收回目光:“没事,跟你唠唠。”
然后,他就看到王海表情充满惊恐。
池野不解:“怎么,跟见鬼了似的。”
小王大夫后退两步,可惜此地狭窄昏暗,只能紧紧靠在叠起来的纸箱上,声音都有点飘:“你笑什么!”
“……我没笑啊。”
池野莫名其妙地摸了把自己的脸。
“笑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池野一把又给人拉回来,凑近对方耳朵,压低声音:“你别吵吵,我真的有事问你。”
说正经的,人家王海医科大高材生毕业,虽然没有留在那些大医院施展拳脚,但的确有两把刷子,上至疑难杂症,下至头痛脑热,都药到病除,极为良心。
那么,对于他内心的这么点异样,应该也是了解的吧。
池野给人扯到身边,却又噤了声,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我他妈的现在对着个男人有了感觉,想疼他,想让他笑,恨不得替他生病受伤,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过来时,自己从耳根子烧到手指尖,心里砰砰乱跳,甚至都跳得发疼——
还想亲他。
那天醉酒后碰了碰嘴巴,不够,还没咂摸出味儿就没了。
不是池野没见识,小报上登的八卦新闻写了,已经有明星宣告自己有同性恋人,从高中的时候开始,也或多或少听说过有男生之间行为过密,甚至有次下乡走在田间地头,同行人笑嘻嘻地指给他看:
“大哥,你看那个就是二椅子。”
池野没听明白,略微抬了下眼皮,对方立刻殷勤解释。
“就是不男不女的,自个儿明明带把,却喜欢跟男人睡觉!”
车辆飞速驶过田埂,擦着枝条很长的灌木丛,池野闻言往外看了眼,只瞥到个隐约的背影。
很普通。
看着和他们这些“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直到王海在旁边“喂喂”两声,他才惊醒过来似的,目光沉沉。
“你到底咋了啊,魂不守舍的,没睡好还是家里有啥事,”王海终于严肃起来,“有事你跟我说,别瞒着。”
心里发毛,总感觉池野一会笑一会拉着个脸的,不对劲。
池野看着他,迟疑片刻:“你追人家姑娘的时候,什么心情?”
“我媳妇吗?”
王海想了想:“那时候读大三呢,天天去宿舍楼底下接她吃饭,外面刮风下雨我都不走,眼睛一闭啊,满脑子的都是她……”
等等。
小王大夫福至心灵。
那种脚踩不到平地的感觉没了,所有的迷茫在这一刻清晰起来,他恍然大悟地看着池野:“你恋爱了!”
似乎是不敢相信,王海又重复了一遍,直勾勾地盯着池野。
妈呀,铁树开花。
果不其然,这四个字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池野的脸立刻有些泛红,虽然他黑,看起来不明显,但王海敢用自己那已经岌岌可危的发际线起誓,这小子完蛋了,他坠入爱河了!
亏他之前还以为池野有毛病!
木头一个,对于情情爱爱的压根不开窍,同龄人拉小手亲嘴的时候,他忙着家里的一堆破事,顾不上也正常,后来日子都好了,眼瞅着二十郎当的人,也还单着哪。
虽说长得凶了点,说不定,也有姑娘家好这口啊。
但池野还是没对象。
小王大夫是亲朋友,医者仁心,私下里还琢磨,别是他兄弟有点啥难言之隐,虽说看着浑身腱子肉结实得很,但也说不好嘛,毕竟人不可貌相,如果先天不足,那也没办法,若是后天之症,可不能讳病忌医。
暗示几次,人家不搭理他。
说来惭愧,那是因为池野压根没听懂。
对于男人之间的黄段子和下流梗,他本能地嫌有点恶心。
大哥长得糙,但大哥爱干净。
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心理上,都有着和外表不符的小洁癖。
后来王海趁着跟人出去泡温泉,偷摸着看了几眼,立马心跳跳地坐了回去。
大概男人都有点劣根性,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所以小王大夫有点酸溜溜的,觉得哥们,你先天条件好成这样,单身这么久,不觉得浪费吗。
郁闷得王海都不想管池野的个人问题了。
随便。
爱咋咋地。
反正等这人结婚,小两口子的幸福在后头呢。
池野的喉头有些紧,眼神飘忽,以一种极其轻微的幅度,点了点头。
认了。
没有反驳,也没有笑骂王海的大惊失色,而是轻轻点下头,就红了耳朵。
小王大夫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兄弟,有种,坦荡!
“那你愁啥呢,啥时候领出来见见啊。”
池野有点扭捏:“还没开始追呢……”
王海再次受到了惊吓。
“不是,你怂啥啊,”他恨铁不成钢地上前,抬起胳膊揽着对方脖子,“这种事你不行动,万一人家特别受欢迎,被别人追走了咋整?不是,我还以为你都谈上,或者正在卯着劲追,结果就敢在心里想想,咂摸个味儿啊!”
池野小声:“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王海越说越激动,“跟我说,哪家的姑娘啊,你得记住,必须送花送礼物,陪玩陪逛街,电影院买几张票,感情都是能慢慢升温的!”
池野还在小声:“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
小王大夫一捋袖子,激动得都要敲锣打鼓庆祝,他这个哥们好不容易芳心萌动,他哪怕脱一层皮,也要帮忙到底,争取早日抱得美人归。
池野声音很轻:“可是,我不会。”
他那么大的个头,王海跟他说个话都要踮脚,平日里端的是个不动声色的大哥范儿,都说池野靠得住,有他在,遇见天大的事都安心。
可现在,却小心翼翼地说,他不会。
王海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总而言之,他居然产生了种微妙的母爱之情。
连调笑都不忍心了。
舍不得。
“没事,大家都是笨手笨脚的,”他绞尽脑汁地宽慰,“你得好好追,千万不能死缠烂打,别让人家觉得烦……毕竟你长得真有点凶,多笑笑啊,别那么吓人。”
池野扁着嘴,没吭声。
“去看点爱情电影,那种台湾的韩国的,”王海继续道,“看看里面恋爱怎么谈,惊喜啊小浪漫啥的,你要学会制造啊。”
好像有点道理。
“那我去租几张碟,”池野认真思考道,“也能拉着他一起看……找找感觉,对吧?”
王海大手一挥:“租啥啊,咱初中同学那谁,不就是个电影发烧友,家里一堆呢。”
池野摇头:“不用,我自己来。”
大哥害臊呢。
都还没开始追,哪儿能大张旗鼓地让朋友都知道啊。
俩人又叽叽咕咕地扯了好一会,听见外面传来声咳嗽,惊池野猛地回神,坏菜,佟怀青还在输着液呢!
他俩声音也不大,没听到吧?
佟怀青还真没听到。
柔软的小毯子堆在膝头,他惬意地活动了下腰,人家都是春天容易犯困,他居然在秋天睡了好几个懒觉,针头埋在手背上,也不觉得疼,裹着四季桂香味的风迎面拂来,他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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