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赵守榕,脸上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神色,像是在笑,又似乎在抽搐着嘴角。
“……我当然恨他,我妹妹前途大好,才刚刚十九岁的年纪!赵守榕与她订婚,却又肆意地玩弄感情,甚至拿青青的项链,赠送给别的女人!”
“我可能是个疯子,我居然一边恨,又觉得窃喜。”
“青青流了好多血,为什么,我抱着她哭,她却在我怀里咽了气,睁着眼睛叫我姐姐,说不生我的气,让我们好好过日子。”
就在这个时候,她出现了早孕反应。
仪器上照出一个小小的黑影,像只豌豆,能长大吗,她失去了一个亲人,可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地生着血肉——
她突然快活起来,决定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无论男孩女孩,起名为怀青。
可骨子里的痛苦骗不了人,她吃不下东西,吐得就剩一把骨头,而赵守榕,溜之大吉的赵守榕终于被捉了回来,垂头丧气地站在她面前,说了声晦气。
他们的胸口,别着新婚襟花。
给了孩子体面的名分,在她的坚持下,上了佟家的户口。
赵守榕抽着烟说,这样也好,都清净。
彼时的他尚且年轻,风流,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得无数小姑娘脸红,她静静地抱着早产的儿子,心里是初为人母的雀跃,以及恨意。
后来,还没来得及离婚的时候,赵守榕出了次车祸。
大量失血,命悬一线,据说是开车的司机不懂事,等待救援的时候还给他喂水,差点撒手人寰。
她冷冷地想,苍天无眼呗。
敷衍地去往医院,走过场,碰到了自己以前的同学,现在已经是这所医院的主治医生,叽叽喳喳地在办公室聊天,随口说了句,赵守榕还挺幸运的。
那可不,没死成。
“我看他病史,小时候得过流行性腮腺炎,”同学不太了解他们的恩怨,乐呵呵地半开玩笑,“这个还是有一定概率引起不育的,听说你俩是一次中啊,啧啧,真是身体好。”
她愣了下,状似无意地回头:“腮腺炎?”
“嗯,国内也正在研究这个,很多父母容易忽略,就是男孩子得的话,长大后可能会有无精症,就是看着挺正常的,其实生育概率很低呢,不过你不用担心啦,看看你家的小宝贝,哎呀听说特别可爱!”
她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脑海里却突然想到了些曾经的回忆。
赵守榕,是个很风流的人,也很有自信。
万花丛中过,还不喜欢做安全措施,从来都是用体外的方式来避孕。
他真的很自负,说自己能控制,说只在她身上跌过跟头,闹出人命。
“之前,让别的女朋友怀过孕吗?”
“没有,我自己心里有数,所以放心宝贝,咱不戴这个,不舒服……”
后来没多久,她趁着赵守榕住院,以妻子的身份做了两件事。
第一就是带着样本去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证明,佟佟的确和赵守榕有血缘关系。
第二则是利用出院要全面身体检查的理由,对赵守榕的精/子,也就是生育功能进行了查验。
拿到那份报告的时候,她笑了。
赵守榕的生育功能,约等于零。
但由于性功能正常,所以患者如若不是急着抱孩子,真的很难发觉这一点。
而佟怀青的降生,大概就真的是医学上那,万分之一的奇迹。
她擦掉自己笑出来的眼泪,学着当年妹妹死后,赵守榕满脸不忿跟自己领证时的话。
“晦气。”
等赵守榕出院,干脆利落地离了婚,听说这人终于开始怕死,却也没耽误继续风流,身体好得差不多就搭上了个年轻小姑娘,是卖水果的,据说还有男朋友呢。
可也珠胎暗结了。
圈子里都说,赵守榕嫌弃对方身份和学历,但因为有了孩子就格外高兴,奖了房子,生下来一看,嗬,大胖小子!
赵守榕得意啊,俩儿子,都是一发即中。
算了,姓佟那个不算自家人。
可这个卖水果的小妹肚子就争气了那么一次,之后就没动静了,赵守榕耐不住寂寞,也没必要跟人扯证,在外面又认识了个小姑娘,这个厉害,五年生了仨。
赵守榕也算是三儿一女,便没再继续追求子嗣。
年龄上来了,懒得折腾。
她听说后,就笑笑,说了声恭喜。
“……所以,我在此诚挚地建议赵守榕先生,再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说不定,还真能继续发现奇迹呢。”
年轻的工作人员,额上已经冒了微微的细汗。
“附件,是当年医院出的检查单。”
“哦,是两家医院,我把样品送去了两个地方,结果一样,放心,都挺权威的。”
这是一份隐忍了二十多年的报复。
还有一些口未能言的,是她暗地里的一些手脚,瞒天过海,隐了这么多年。
送给自负的赵守榕先生。
佟怀青脸色煞白,连赵守榕冲到自己面前都没发觉,还是被池野挡在了前面。
“不可能,”年过半百的男人,没了平日里的潇洒气度,语气慌张,“你妈妈是在开玩笑对不对,还是你们联合起来捉弄我?”
他死死地盯着佟怀青的眼睛,冷汗已然湿透衬衫。
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为什么里面是悲悯,在可怜他?
对于一个自诩“传统”的男人,一个充满自信的商业老板,赵守榕太擅长玩弄人心了,他知识面广,头脑聪明,长相又出色,女人们爱他,甚至寻死觅活都很正常呀,不至于拿这样的话来玩弄自己。
“不可能!”
多年来的体面在此刻崩塌,撕开往日其乐融融的面目,赵守榕跌坐在沙发上,一定是哪里搞错了,精神出问题的是佟怀青,不是自己,为什么这会儿心跳得厉害,为什么,该被送去治疗的不是自己,他身体强壮,坚持保养,每天都要吃海参喝补汤,不可能在他身上出现这样可笑的事!
放开了抓住头发的手,赵守榕长长地吐出口浊气,恢复了之前的神色,对着众人颔首:“我不信,她一定是生我的气,故意捉弄我呢。”
大厅里安静极了,呼吸声都听不到。
现在手指颤抖的,换成了他。
“我们还是说正题吧,关于佟老的遗产分割……”
话说一半,还是烦躁,哆哆嗦嗦地去摸自己的烟盒,却找不到打火机,好像,是落在书房里了。
昨天他用打火机,烧了一份不能流传在外的礼单。
都能解决的,控制住自己,别发抖。
男人一定要保留自己的面子,像赵颂那样窝囊是不行的,赵颂……这个儿子真的没什么出息,突然跑来要钱,看来没法儿好好培养,别的孩子们也……
心慌,烟头在手里被捏折。
有些忽略掉的细节,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可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佟宇文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穿着警服的人群闯入,出示证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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