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都对彼此心知肚明——就算明知道鹿见春名在说谎,萩原研二也不会非要去拆穿他、再刨根问底地将一切事情都搞清楚不可,比起已经发生而无法再改变的过去,萩原研二更加在意现在和将来, 更在乎眼前这个就站在他面前的人。
萩原研二自己知道这一点, 鹿见春名也知道。
他知道萩原研二永远会包容自己、不会在意那些虚假的谎言, 就算明知道是说谎也会用温和的态度对他点头——但就是因为这样,鹿见春名才更加不愿意对萩原研二说谎。
因为是想将未来都交付给他的人, 所以不想用谎言敷衍地对待……这相当于提前在未来的生活之中埋下了一个地雷, 引线却暴露在空气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彻底引爆。
如果无法完全地信任对方,那么就没有理由要许下永远的承诺吧?
谁愿意和自己都不信任的人朝夕相处,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呢?
既然是除了生命之外全部都能付出的、那个特别的存在, 那么将一切都告诉他也是可以的吧?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鹿见春名将和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坦诚地告诉了他。
而对于萩原研二来说, 他最在意的其实并不是鹿见春名这些信息量极大的话,这些超乎他想象的事情并不会影响他对鹿见春名的感情和态度,他在乎的只是鹿见春名本身、是他闪闪发光的一切。
比语言更直白的,是鹿见春名的决定本身。
他这种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都诚恳地交付给萩原研二的行为,才是让萩原研二招架不住的告白,让他的心跳都为之而紊乱。
萩原研二清楚地明白鹿见春名这种举动意味着什么——他本来可以不说的,只要不说,就可以永远在合理的误会之中被当作一个遭受了人体实验的普通人那样而继续生活下去,他不会成为地球几十亿人类之中唯一的那个异类。
可鹿见春名偏偏说了,好像完全不担心他会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出去。
即使鹿见春名自己没有明确地将他曾经那个世界之中发生的一切说出来,但仅从他现在的性格和习惯,萩原研二就知道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幸福快乐的过去。
要知道,如果萩原研二将这些事情说出去,等待鹿见春名的绝对只会是比组织的研究所更加残酷黑暗的下场。
鹿见春名警惕、敏感、疏离又习惯用谎言伪装自己,遇到事情时总是下意识地往极端的方向去考虑,即使认识了那么久,他也没有对谁坦诚地说过和自己有关的事情——除了萩原研二。
在乎一个人时,做出来的任何事情、任何行动都是不会骗人的。
至少萩原研二能够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自己是被鹿见春名在乎着的。
——这本身就比告白要更加温柔。
萩原研二缓缓舒出一口气来,握紧了鹿见春名的指尖。
他微微笑了一下,这笑容里的温度像是融化在了深蓝色的海中,紫罗兰的色彩沉淀在璀璨的金色光芒之中。
“现在是罪加一等了。”
他的隐瞒、包庇与纵容——在共犯的基础上,罪加一等。
……
回到东京是周日的夜晚。
萩原父母相当热情,一直留他们在家里吃了晚饭,萩原研二才带鹿见春名一起开车回了东京。
因为要开车,萩原研二没有喝酒——毕竟家里就有个交通科的姐姐盯着,萩原研二是一滴也没碰,反而鹿见春名喝了一点酒。
鹿见春名的酒量不算很差,只能说是普通人的水准,他不是千杯不醉,只是会在感觉自己真的快要醉过去的时候赶紧去洗手间重置一下。
酒精回麻痹大脑,让他行动迟缓,如果在这个时候面临危机,醉酒的状态之下他根本无法保持清醒,甚至连反抗能力也会失去一部分。
现在的这种状态,就是鹿见春名觉得有些醉的了程度,但他没有选择重置……因为萩原研二就在他身边。
萩原研二绝对不会伤害他——这个认知已经铭刻进了他的潜意识之中,所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时,姿态安静而闲适,身体肌肉是完全放松的状态。
酒精是会让人觉得嗜睡的,从神奈川开车到东京需要一段时间,又刚刚吃过饭,饱腹感和酒精带来的晕晕乎乎糅杂在一起,让鹿见春名觉得困意上涌,眼皮沉重,一点一点地睁不开了。
他睡着了。
萩原研二在蜿蜒的山道上开车驶过,透过摇下来的车窗,能看到深沉的夜幕之下被月光照亮的海面,被银光浸染的海水此起彼伏,夹杂着咸涩意味的海风被卷入狭小的车厢之中,将鹿见春名的银发也吹拂了起来。
“小诗。”
萩原研二出声了,他想让鹿见春名也看一看窗外月色映照下的神奈川的海,远方的富士山被隐匿在浓厚的云层之中,只显露出来了隐约的轮廓。
但叫出了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萩原研二下意识转头,看向鹿见春名——这个时候,他才发觉鹿见春名已经睡着了。
有着银发的少年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他睡着时很安静,头向萩原研二的方向轻轻偏了过来,银发垂落而下,散落在深色的座椅上,格外显眼。他的呼吸声很浅,被海浪翻涌、树叶簌簌与蝉鸣夹杂在一起的声音压了下去,只能看到他身体因为呼吸而轻轻起伏。
萩原研二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蜿蜒的山道变成了直道,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让车辆能够十分稳定地行驶在平稳的水泥路面上,另一只手则伸了出去,指尖拂过垂落在座椅上的银发,又握住了他的指尖。
和平时偏凉的体温不同,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鹿见春名的体温有些上升,触碰到掌心的时候,萩原研二感觉到的是轻微的发烫,连脸颊上都染着很浅的绯红色。
指腹是柔软的,他抬起眼睛,从车窗前悬挂着的镜子之中看了一眼靠在椅背上的鹿见春名——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发觉一件事。
……他的恋人,可能不是他以为的25岁,而是货真价实的19岁。
萩原研二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最终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已经年满18了,他不用去警局自首,也不会吃到松田阵平送来的猪扒饭。
他心里很轻松,因此才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但这些思绪都在鹿见春名给出回应时戛然而止了。
或许是在浅眠之中察觉到了什么,鹿见春名下意识地朝萩原研二所在的方向靠了一下,手指蹭过了萩原研二的掌心。
像是触电一样,这轻微的触碰带给了萩原研二颤栗的麻痒感。
鹿见春名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迟缓而含糊地,低声叫出萩原研二的名字:“研二……”
这个名字如同某种咒语,让萩原研二心中所有的思绪都顷刻间荡开了,他的心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
贝尔摩德最近很忙。
但不是忙着排查内鬼——这种活一般都轮不到让她去干,只有后勤组的人最遭罪,要是他们负责审查的人里出现了卧底,搞不好就要吃琴酒的花生米……琴酒也是那个对剿灭老鼠最感兴趣的人。
虽然是行动组的Top Killer,但琴酒很少负责和科研相关的事情,顶多就是盯一盯有代号的研究员——比如雪莉。
贝尔摩德作为曾经吃下过银色子弹,因此而被改变了身体的人,对研究更是喜欢不起来……尤其是和那个目标相关的实验。但BOSS给她安排任务时向来不会在乎她本人的意志和喜好,所以从三年前告死鸟回到组织开始,贝尔摩德就开始负责一部分极度机密的研究所的事务。
那位先生有很多不信任的人,朗姆是虎视眈眈野心蓬勃,琴酒是他的刀,而贝尔摩德就像是那柄会被压在枕下的匕首或者短剑。
她是那位先生的心腹,只可惜,这位心腹的忠心也不算太过纯粹。
贝尔摩德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她在乎自身要更加甚于组织,甚至对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的重视都要比组织在她心里的分量更重。
而现在,被她注意到的人又多了一个——告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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