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若是可行,我们这下山的速度可比王衙内那边要快了不知多少……”
种建中:怎么身边一个两个,全是和向华一样莽性子?
梁平见种建中不点头,赶紧说:“种昭武,我们这一队辎重多,必然需要有人先下山,然后接应大家。昭武,您就让梁平先去吧!”
眼前的坡段肆无忌惮地向遥远的山脚延伸,而位于低处终点被植被遮蔽,根本看不清情形。也许滑下去就是有死无生,粉身碎骨,偏偏在梁平与他的同伴们说来,都只像是一场轻松的郊游。
种建中权衡了片刻,终于点头:“好!”
梁平顿时露出喜意,像是得了种建中的亲口嘉奖一样,还得意地向身边几个熟人以眼神炫耀。随后他转头,看向那段陡坡上杂草被压出的“路径”,眼里没有多少畏惧,倒像是看着一条必经之路似的。
种建中关心地嘱咐一句:“一切小心,踏上实地了,就给上面的兄弟报个平安信!”
梁平回头,冲种建中比了个手势,扬起唇角笑了一下,向围在他身边的袍泽们吐出几个字:
“为了我大宋!”
*
洮州城原本是木征之弟巴氈角的地盘。
木征失了河州,翻山而来投靠巴氈角,自以为暂时无忧:王韶想要绕过露骨山追击,没有个半年的工夫宋人根本无法开辟足够长的粮道,而半年后就是数九寒冬了。
在这半年里,他木征要好好休养生息,以备从头再来。
中午的时候,洮州城上的哨探曾经来报,说露骨山上有一缕黑烟腾起。
巴氈角有些担心,便跑来告诉兄长。
木征并不在意:“如今暑热,山上时不时烧个野火,原也寻常。”
巴氈角:号称“雪山太子”的露骨山顶会“暑热”?
好在这烟一会儿就散去了,巴氈角也就不再留意,只是派了一个小队去露骨山脚巡视。
洮州城守城的蕃兵大多也和木征一样,对此不屑一顾。
他们都听惯了这样的说辞:“宋人翻不过露骨山。”
所以入夜之后,那队去露骨山巡视的小队尚未回来,守军们一点儿都不担心,甚至连洮州城门都留了一条缝,没有全关严。
谁知到了半夜,洮州城门失火了。浓烟沿着那道厚厚的门缝直灌进来。
守城门的蕃兵连忙赶去救火,打开城门以便将火源熄灭。
就在那道沉重的城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城门口忽然传出噼噼啪啪的一道脆响,就像是炒豆子的声音。最先冲出去救火的几名蕃兵顿时全都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这时木征正巧从城门边经过,他刚刚赴了酒宴出来,一边胳膊搂着一名小部落向他献上的美貌蕃女,另一只手则握了长鞭,稍有不如意,便向身边人抽去。
见到城门外浓烟滚滚,向城内灌入,木征口中骂骂咧咧,放开那名蕃女,同时抽出腰间长刀。
“废物们还不去灭火——”
他挥刀向退回来的蕃兵随意砍杀,口中骂骂咧咧地发号施令。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一声脆响,木征的身体顿时晃了晃——
他睁大眼睛,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城门外明明没有敌军攻入。
他也明明没有听见弓弦响。
这是什么……是那些宋人传说中那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神术吗?
木征仰天躺倒,他额头上那个硕大的血窟窿终于阻止他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洮州城深处,大宴之后酒酣耳热巴氈角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连忙招呼随从,要从帐中赶出去。
一掀帐幕,巴氈角就只觉一枚黑洞洞的圆筒指着自己,同时鼻端传来一阵硝石独有的火焚味道。
本能察觉到危险的巴氈角身体如同泥塑一般僵在原地,同时赶紧阻止身后的卫士:“谁都不要动手,放下,放下你们手中的兵器……”
“老子的命……在这些人手里!”
……
凌晨时分,王韶进了洮州城。
熙河路经略使对他定下的奇谋十分满意,西军此次除了在翻越露骨山时折损较大之外,攻入洮州城时有种建中的两个指挥携带火器在前开路,几乎兵不血刃,就杀掉了木征,擒住了巴氈角。
打扫了洮州城中几处主要战场的种建中与王厚携麾下将校一起出来相迎。他们跟随王韶日久,知道这位经略使最喜欢的就是看见麾下队伍齐齐整整。
“王经略,洮州城已拿下。”
种建中试图征询王韶的意见。
“我等是否驻军在此,等候折遵正赶到,与他合兵一处,再向岷州进发?”
此刻的王韶,看起来较两个月之前等待官家旨意时要年轻好几岁,眼角虽早已爬满了皱纹,眼神里却透着意气风发。
“不,不等折可适。”
“听我号令,全军休整半日,出发向西——”
“既然要传捷报,那就传个大的!”
第269章 亿万贯
六月月尾, 明远觑了个空从金融司溜出,去鸿胪寺拜访秦观。
秦观因为熙宁六年殿试时的那片雄文,得到了官家的青睐, 洗脱了“偏科”的耻辱, 获得了不错的名次, 并最终进入了外交部门鸿胪寺。
秦观此人颇有语言天赋, 能很快掌握各国文字。他在杭州时与高丽商人打过交道,因而学会了高丽话,连高丽商人都赞他说得地道。进了鸿胪寺不久, 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基本能看懂契丹文字了。
这等才具哪儿能被埋没?因此秦观被调入鸿胪寺下的职方司, 负责翻译往来函件, 同时也负责收取和整理职方司派往各国的探马传回的密报。
尽管这差事没多少俸禄, 但因为紧张刺激, 秦观也干得乐此不疲。
明远找秦观, 是为了了解辽国的情况。
他原本可以问师兄吕大忠。但面对吕大忠这样的师兄给明远的心理压力不小,他少不得要准备一些诸如“引经据典”“博闻广见”之类的道具卡。
问秦观就要容易一些。
而且向秦观打听,会让这个好不容易才考中进士的年轻人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价值,明远也可以借此机会送给秦观一份厚礼,暗中资助一下这个囊中羞涩的家伙。
果然, 听见明远询问, 秦观一开口, 便是滔滔不绝:
“辽国去冬今春确实是受灾, 因为旱灾与蝗灾的缘故,马匹牛羊没有草料,成群成群死亡。辽国境内战马马匹的损失大约在三成左右。”
战马是辽国最受重视的牲畜, 连战马的损失都有三成, 受灾之严重, 可想而知。
明远咋舌:……三成,辽国家底再厚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当然了,这种程度的灾情辽国以前也遇到过。他们一贯的做法是向女直等部勒索马匹,尤其是向生女直……”
明远默默地遥想:……生女直,不知道完颜阿骨打现在是否已经出生了。
“当然了,辽人这次借与我国使臣会面的机会,想必也会向我大宋施压,索要土地或者是要求增加岁币。”秦观补充。
明远顿时冒出一句:“那我师兄吕大忠应当已经知道这些情报了。”
连蔡京都晓得做功课,吕大忠不可能不了解这些。
秦观连连点头,心想:那干嘛还来问我呀?
这时刚好有职方司的急件送来,秦观也没避开明远,问那将文件递进来的小吏:“是哪里来的?”
那小吏立即回答:“12点方向。”
明远一听:……!
秦观见他震惊,在那小吏出去之后才向他解释:“这是职方司最近才研究出来的代指——也要归功于远之兄作坊里发卖的那些自鸣钟。”
明远听见“自鸣钟”三个字,心道:果然!
古人才智不在后世之下,后世人们能琢磨出来的,古人也照样能。
“自鸣钟12点时时针指向正上方,舆图上也通常以此指向正北。因此我们司以12点指代正北的大辽,西夏偏处西北,因此是10点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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