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既然我们已经共看过长安风物洛城花,又在汴水之滨共度了如此一段好时光……”
这时光,确然太美太好,令人不忍忘怀。
“如今我们一起送别春风归去,是不是就能容易一点?”
*
向华也闹不清自己小主人和种官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觉得他们一会儿好了,一会儿又恼了。
在丰乐楼分开一次,在御街前又分开了一次。
向华跟着自家郎君离开的时候偶然回头,只觉得种官人独立于寒风之中的孤单身影实在是……连他都有点看不下去。
而他家明郎君竟然放着蔡河边好好的大宅子都不愿回,说是要去住客栈。
向华:……?!
这会儿他家郎君一面骑着踏雪,一面找客栈,一面口中还在自言自语——
然而明远哪里是在自言自语,他现在正在和1127据理力争。
“什么?你说我在汴京城中有自己的宅子还要到客店去住这不合理?”
“我特么为情所困我想另外找个地方散散心,这个花钱的理由难道还不合理?”
明远提高声音,哪管身后向华这小子早已不知想歪到了哪儿去。
“河狸,河狸!亲爱的宿主,您的这个诉求非常的河狸!”
1127大约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满怀震惊地回复。
它马上又想起自己的使命:“亲爱的宿主,既然您为情所困,要不要1127为您推荐相关道具?”
“让我想想看,嗯,金牌系统1127隆重向您推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人次卡?”
听见“人次卡”这个词,明远顿时挥手去额头上擦汗——
看起来试验方在这方面……好像还挺有经验的。
第112章 百万贯
第二天是旬休。
种建中从清早开始起, 就守在明远家对面,始终没有看到明远出门,难免挂心。但他始终没有胆量去敲明家的院门。
却见到明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房笑眯眯地向他招手:“种官人,种官人……”
“我们明郎君留下话, 说这院子您一向是可以随意进出的,怎么, 您忘了吗?”
种建中心中默默地想:……那是昨天之前。
他随着门房来到明家院子的前庭, 随口问:“我师弟……在家吗?”
“我们郎君昨夜搬走了。”
种建中整个人凝于原地, 仿佛一尊雕塑。
而他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声音:昨夜搬走了……
果然……走得这么急,连等一夜都不愿意?
门房觉得种建中的惊讶非常正常:“我们也觉得出奇。但明郎君……种官人,您也知道他的脾气, 说走就走的……”
当然, 这不仅是因为明远的脾气,还有他的财力, 说搬走就搬走,汴京城不可能没有让他搬去的地方。
“我去他那里看看。”
种建中自言自语一句,径直进了后院。
门房早就得了吩咐,根本不拦, 任由种建中进屋。
种建中是唯一一个, 可以不经允许, 自行进入明远卧房的人。连随身的伴当向华都不能够进的内室, 种建中也能够随时置身其间——
明远确实搬走了。
他用着习惯的那些物品:床垫、被褥、枕头、香薰……还有日常居家和出门的各种衣饰,都带走了。
但此刻房间里依旧到处弥漫着明远的气息。
窗外种遍了明远喜欢的绿植,不耐寒的那些则刚刚移进室内, 如今都在窗台下摆着。房间里弥漫着清远深长的气味, 是他平素最喜欢用的“四合香”①……
这个小郎君将他的生活装点精致到了极点。
这让种建中一时无法释怀:如今他才发现, 明远的每一点小小的习惯……甚至他那大手大脚花钱的坏毛病,时至今日,种建中也都习惯了,甚至喜欢上了……
他站在冷清的室内,默默忍受一番回忆的暴击,竭力试图平息心潮起伏。
一瞥眼,他看见了那只被镶嵌在床头,深深嵌入地底的“保险柜”,想起了颈中的钥匙。
种建中摘下钥匙,按照明远教过的,左拧右拧,尝试打开这世上最为精密的铜柜。
钥匙一扭,只听“咔嗒”一声,机括到位,柜门被弹开。
种建中一望便知:他当初存放在明远这里的那套《武经总要》,还完好地放在柜子里。
但其他曾经属于明远的那些,黄金白银,各种钞汇,此刻已经尽数消失——
明远真的搬走了。
种建中半跪在这只“保险柜”面前,久久不能出声。
等到他将一切归位,从明远独居的小院里走出来的时候,门房笑着告诉他:“我们郎君说的,您要是想搬来,住在这里,随时可以……”
种建中回望这座三进的院子,只觉得心里堵得发慌——难道明远只是为了躲开他,原本赁了一年的院子也不要了,直接另寻他处居住?
如果是这样,他种建中鸠占鹊巢,又算个什么?
想到这里,种建中再未与那门房说半个字,掉头就走。
留下那门房在背后挠着后脑不解其意。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郎君与种官人不一向是最要好的吗?”
*
史尚惊得连下巴都快掉了。
“什么,您要再赁一处院子?”
“蔡河畔那座呢?……也留着?”
自诩为“京城百事通”的史尚,恍惚间有种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
“我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明远端正坐着,与以往一样丰姿出众。唯一能看出异样的,是他眼下两块青黑,应当是一宿未睡的结果。
明远冲史尚笑笑:“我掐指一算,最近远道而来的朋友比较多,在汴京的住处,恐还不够大……”
史尚:那他们为什么不去住客店,反倒是您去住了客店?
但因为明远许诺了奖金,他的要求史尚无法拒绝,史尚想了想,将门房托他给明远递的话转述出口:
“郎君,今天种官人去过蔡河边宅院了。”
明远“唔”了一声,表示他并不意外。
“……种官人就这么走了。”
史尚嘴快,顷刻之间已经将门房的话转述完毕,末了惊骇反问明远一句:“郎君,您觉得种官人这是会去哪里?”
被史尚问到的时候明远正眼神幽深地望着窗外。
听见这话,明远竟真的开始认真思考:种建中去哪儿了?
今日是旬休,然而种建中却再也不需要陪着他这个喜好结交文士的小师弟,到处走访朋友,各种以茶会友,或是去瓦子看杂剧杂耍……
在他想象中,种建中今日应该会去金明池附近的演武场,在那里和那些八十万禁军教头们较量一回武艺。
禁军拱卫京师,多年未曾上阵,那里比得上他种师兄如狼似虎,武艺超群?
又或者,种建中会提前返回山阳镇,在那里,独自一人,面对着制焦炼铁的设备,总结经验得失,预备后续将这工艺推广到各处,为大宋的官军锻造更多坚不可摧的铁甲,铸造更多锋利无匹的神兵利器。
这就是种建中。
就算是一时感情受挫,这个男人心中也始终存着更高远的志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影响了他向前行的脚步。
不像他明远!
其实刚才明远是有点怂地预先把视线转开,不敢面对史尚疑问的目光。
他也觉得他自己怂得不行,明明是“残忍拒绝”的那一个,现在却像只鸵鸟似的,将头埋在了沙地里,远远地躲开,试图让自己随着距离,能够淡忘这段感情。
史尚察言观色,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对了,门房还说,今天午时前后,有一位小郎君来找您。是陕西口音,直说是您的‘穷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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