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阵狂喜之际,明远连忙转过脸望向种建中的方向——他那张五官秀美的面庞,在灯烛映照下,仿佛笼上了一层朦胧光圈,将他的面容映得仿佛如玉雕琢而成,如墨的发色与眼色相互辉映,明艳到了极点。
“过去三年,”
种建中见到明远明白了此物的意义,便伸手握住了明远持着庚帖的手,沉声开口,道:“小远,愚兄对你的心意,从无半点转移……”
明远终于从师兄口中听到了最想听的话,恍惚间觉得有些不真实。但是手上传来的暖意令他终于振奋。
原来一切都没变——
原来时空的阻隔从没有影响他和师兄对彼此的感情。
“哎呀——”
明远突然惊慌起来,师兄将这么重要的命运密码交到了他手上,但是他其实却没有半点准备。
最要命的是,他还没办法现场书写一份自己的生辰八字,交给师兄带回去——他根本就不知道原身的生辰八字,他还得问1127……
谁知种建中根本不需要明远提供对等的“密码”,他一旦看清明远脸上的欣喜转为准备不足的窘迫,立即紧了紧右手,悄声道:
“小远,这次……选择在你。”
第263章 亿万贯
明远将种建中送出一个白天的路程, 入夜后,在他的快递行车马接驳之处,目送载着种建中的“卧铺马车”缓缓驶离。
这马车的车身和车前挂着四台明亮的“气死风”灯, 由一名精神抖擞的车夫, 赶着新换上的两匹挽马,沿着官道向西驶去。
这座马车车身由灯火照得透亮,车夫和马匹能够看清楚前面的道路, 一路行去,反而比种建中单人单骑赶夜路来得更安全。
那边种建中从车厢后撩开车帘, 探出身体,挥手, 大声托付两个字:“师中——”
明远点点头,也扬手回应,要种建中放心:他会好生照顾这个小师弟。
今天早晨种师中与乃兄见过一面之后, 种建中便入宫觐见,随即出城,到晚间已经赶到了京城以西四十里外的这里。
种师中听说兄长这么快就“溜走”,那小家伙应该不大高兴, 但多半能够理解。
明远目送车驾驶入沉沉的黑暗中, 心中怅然若失。
他听说过“告别定律”,就是后世影视剧文艺作品里,但凡有人说等我回来,就如何如何——这个承诺多半便是无法实践的。
但是种建中与他人都不同。
他在告别时刻直言以告:小远, 我真不知道这次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但他又说:我身心俱属于你,你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与我交换承诺。
如果还有命回来……我自会履行立下的誓言。
直到种建中那座马车在远方幽暗的道路上化作一点明星, 明远才跨上一匹快递行伙计牵来的马匹, 提起马缰, 慢慢悠悠地向东面那座灯火辉煌的都城行去。
明日他还要上班,所以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城中。
虽然他在金融司里翘班没人敢管,但是无故离京太远确实是为人所忌讳,到时候御史上个弹章,可是额外的麻烦。
明远控着马缰,缓步向东,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招呼1127上线。
“对了,1127,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1127冒泡时的情绪显得十分高昂:“亲爱的宿主,您打算在这个时空里与人缔结婚姻,白首不相离了呀!”
明远苦笑:还“白首不相离”,他这才刚刚将人送走。
“亲爱的宿主,请您放心,试验方很快就会把您的庚帖准备好。”
1127的口气显然欢欣鼓舞,不知道这个“金牌系统”是不是觉得如此一来,明远与这个世界的牵绊就又更深了一层。
“1127,我问你——你不许拍马屁,不许夸大事实,一定要将实情告诉我!”
明远认真地问:“我距离彻底扭转这个时空的将来还有多远?”
他早先曾经通过1127向试验方施压:一旦他成功扭转了这个时空的“国运”,生活在这个时空的人们就有权了解他们曾经可能遭遇的命运——得到“剧透”提示。
现在,他想问问1127,他距离这个目标究竟还有多远。
“您大概完成了5%!”
1127答得干脆,似乎它本来就没有任何拍马屁或者夸大事实的打算。
明远一个趔趄,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老天爷啊,他已经花出去了那么多钱——甚至他还只剩最后一步布局,就能把剩下一亿贯的大头都花出去……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结果:百分之五!
“啊,亲爱的宿主,1127绝没有否定您的成功。”
“您要知道——改变一个时空前进的方向是非常困难且缓慢的事。”
“扭转国运,首先要靠时间——比如您有些投资是预支出,需要随着时间的推移才能慢慢全花出去……”
明远认可这一点说辞:比如说他在金银钞引交易所的准备金千万贯,就不是一次性抵押给开封府,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拿出来的。
“又比如,您启发和引领的某些技术创新……”
明远默然:就以水轮大纺车为例,没有数年之功,这样的机械不可能马上就完成改进,并在民间推广流行。
再比如他豪掷蝴蝶值,使用“争分夺秒”卡,推动生产出的火器,目前的产量尚非常稀少,还远远无法为大宋禁军全军配置……
“因此,按照试验方的测算,在10年以后,您对这个北宋社会的改造将在55%扭转北宋的国运,20年之后,这个指标将达到58%,30年后将达到59%。”
明远一听不对:怎么?无限向六分熟接近?
50年后就是靖康之变了,他却在60%遇到了瓶颈?
“对,您目前给这个社会带来的必然影响,最多只能达到60%。其它都要靠偶然因素。”
“偶然因素?”
明远吃惊不小。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坦然了。
“像郑侠那样的因素!”
如果没有郑侠那火上浇油般的《流民图》,王安石或许能够撑过这段艰难的时刻,等到旱情自然而然地缓解。
“对对对,亲爱的宿主,您真是太聪明了。”
1127又恢复了拍马屁的习惯。
“历史是由偶然性和必然性同时创造的。在一些历史事件中,偶然因素所起的作用并不小。因此世人会觉得历史是由一连串‘巧合’造成的。”
“当然,那些偶然因素背后也有必然性所决定的历史方向,偶发的事件很可能只是打加速或者是推迟了变化的发生。”
“但1127可以打包票,您所改变的这5%,都是针对历史必然性的重要影响。”
明远“嗯”了一声,坐在挽马背上,继续出神地思考他在这个时空的行动方略。
*
熙河路,宋军刚刚攻克未久的河州城城头上。
传令兵梁平低头向城墙下望,放眼所见,到处都是一副大战之前的忙碌景象。
大批大批的粮秣被捆扎着装上运粮的两轮车,车辕被套在耐力较好的驴子、骡子身上;
宝贵的战马则被集结于一处,正美美地饱餐着掺杂豆粉的草料。擅长驯马的士卒正在努力为它们套上辔头与嚼子。
除了粮秣与牲口,大多数士兵正在保养自己的盔甲与良弓,各帐兵丁正排队将一捆又一捆的箭支令至各营驻地,再分发给众将。
梁平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忽然见到两个熟悉的同袍带着人,将两驾特别设计过的大车赶到自己兄弟们的营帐去。
那两驾大车上表面上铺满了毫不起眼的稻草,但梁平知道,那稻草之下,藏着令人闻风丧胆的……
一只手拍在梁平肩上:“梁兄弟,你们种昭武还没有赶回来?”
梁平回头一看,见是王厚帐下的冯虎,平日里总愿意和梁平他们一起蹴鞠或者耍相扑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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